“明日,我等便要起程,不知母亲能否在临行前见见太皇太后,了却多年心愿。”
听了他的话,不止裴景曜,姜静姝也微微蹙眉。
这件事安远公主已经找过了裴景曜,还曾不死心地求她。
她分明早就一再强调此事不可,不成想,阿史那苍这样识大体的性格,也会对不可能之事如此执着强求。
见到了姜静姝略带不悦,还未等到她说什么话反驳,阿史那苍便提前道,“我已经得知,太皇太后在为国祈福……但,母亲相思过度,哪怕只是隔着门远远听着太皇太后念经几句也可,不会扰了太皇太后为国闭关祈福之事。”
阿史那苍说得言辞恳切,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安远公主:“这几日,母亲身处家乡,却不能与太皇太后相见,思念之情愈发厉害,茶饭不思。”
安远公主比起来时,面色果然愈发苍白,仿佛更憔悴了,好像阿史那苍说的是真的一般。
“我只求,让母亲远远地听听太皇太后的声音便够了,她便心满意足。”
阿史那苍说的话格外真诚,让姜静姝跟裴景曜连拒绝的由头都找不到。
只是远远听着说话……但姜静姝知道,他们不能,哪怕只是远远地说句话,也会暴露太皇太后如今根本无人服侍、被圈禁的现状。
毕竟就在昨日,她刚得知,太皇太后已经有些痴傻,不愿意再跟人说话了。
母女连心,想必立刻便会被发现异样,他们又如何能让安远公主靠近太皇太后?
见姜静姝不语,南绍的使臣那位首席忽然上前一步,煽风点火。
“皇后娘娘,太皇太后闭关多日,连亲生女儿都不能得见,靠近都不行,是否有些不合常理?
莫不是……太皇太后其实并非祈福,而是身体有恙?若是身体不好,有什么难以整治的隐疾,不如也说给我们南绍之人,毕竟南绍有巫医秘术,说不定能诊治大雍都无法诊治的病。”
“诅咒太皇太后,使者是何居心?”
不等裴景曜发作,姜静姝先出声道。
昨日还会给他们台阶下的温柔皇后突然呵斥,裴景曜也开了口。
“放肆,太皇太后的身体,岂是你能够揣测,管好你的嘴……免得,祸从口出,耽误归程。”
裴景曜的话说得轻描淡写,然而带着十足的威慑。
“陛下息怒!臣只是,担心太皇太后,绝无他意。”
使臣被他话中的明显的警示吓到,连忙下跪认错。
阿史那苍也立刻躬身行礼:“陛下息怒,是我管教不严,他也是因为担忧,言辞才失了分寸,请陛下恕罪。”
裴景曜沉默不语,没让那使臣起身,气氛瞬间变得僵持。
这时,姜静姝开口,打破僵局:“陛下,关心则乱,这位大人,想必也是因为体贴太皇太后,才言语急切。”
说着,她看向阿史那苍和安远公主,继续说道,“你们放心,太皇太后身体康健,至于不见客,是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喜好清净,闭关时不愿被俗事打扰,你们何必强人所难?
公主思念母亲,但也要顾及太皇太后本人的意愿才是。”
姜静姝这番话,无疑是给众人一个台阶下,将使臣无理的话定性为“关心则乱”。
话已至此,即便他们并不知道,不见人是不是太皇太后本人的意愿,也只能作罢。
“谢皇后娘娘告知,皇后娘娘说得极是。”阿史那苍垂头,声音恭敬。
“起来吧。”
裴景曜淡淡地让使臣起身,使臣如蒙大赦。
阿史那苍自然也不敢再提见太皇太后之事。
他们多次试探,确定了姜静姝和裴景曜心意已决,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只能无奈离去。
就在南绍众人即将离殿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安远公主身形突然摇晃,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地朝着地上掉去。
“母亲!”阿史那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安远公主,方才的镇定从容荡然无存,脸上满是真切的担忧。
姜静姝也站起身,快步朝安远公主那边走去。
她看到阿史那苍怀中的安远公主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双目紧闭,身体还不断抽搐着,与从前太皇太后旧疾发作时的症状别无二致,显然绝非伪装。
“快,快传随行医师!”阿史那苍紧抱着怀中的安远公主,焦急地对身后的侍从喊道。
“母亲!”阿史那云眼眶瞬间泛红,朝着安远公主扑了过去。
“把公主带下去,带回府上。”阿史那苍示意他们,这个妹妹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哭喊的阿史那云被带了下去,南绍的随行人员也乱作一团,有人跑去传话,有人则手足无措地呆立原地。
姜静姝看着安远公主的病态,心中既担忧又疑惑:安远公主在京中这些日子都好好的,为何此刻突然发作?
难道,真的是因为不能见到母亲,受了极大的刺激?
“皇后娘娘!”阿史那苍抬起头,眼中满是焦灼,“母亲本就有旧疾,到了南绍后,因为水土不服,发作得愈发厉害,从前服用的药都没了用处。
如今只有用南绍特产的雪顶莲才能压制,请陛下与娘娘行个方便,我们要立刻离去回公主府。”
“这里到公主府还有段距离,公主身体要紧,自然应当立刻诊治。”姜静姝说着,语气也略微急切,“先请我大雍的太医为公主诊治一番吧。”
“不必了!”安远公主身边,一直安安静静的侍女立刻出声回绝,“公主的病,只有我们南绍的医师才懂,大雍的太医并不熟悉此症,用错了药,反而更加不妥。”
“放肆!”姜静姝身后,一直不曾言语的嘉宁公主厉声呵斥,“太医院的太医个个医术精湛,如今公主身体不适,看病迫在眉睫,你不过是个下人,怎能说出如此话来?”
“那,请陛下找最得力的人,去母亲府中,将雪顶莲快些护送到宫中,同时请大雍的太医为母亲看诊,多一个人看,总归多一份保障。”
见姜静姝等人态度强硬,阿史那苍态度软化,答应了让大雍的医师为母亲看诊。
裴景曜点了点头,吩咐贺兰珣找他的贴身亲卫,去公主府速速取来雪顶莲。
很快,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上前为安远公主诊脉。
片刻后,他起身向姜静姝与裴景曜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安远公主旧疾复发,来势汹汹。
从脉象上看,这旧疾不仅是先天所致,还有后天骤然更换环境引发的因素。若是不及时诊治,恐怕会引起风牵之症。这雪顶莲,臣只从医书上见过,但确实是对症之药。”
这个结果让姜静姝与裴景曜面色凝重——发病是真,雪顶莲也是真,但种种巧合堆积到现在,实在可疑。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
一名宫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恐惧而变调:“陛下……不,不好了,宗人府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