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跟你说,我怀疑就是那几个医护人员自己疏忽,忘了收,现在怕担责任才咬死不认……”
年轻警员低声补了一句,随即想起正事,话锋一转:“杨先生,我们接到派警通知说您这里有人暴力砸门?”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能详细说说吗?”
“呃……”
杨迪跨出门口,和警员并肩站在走廊里,他先是下意识地朝左右两端的走廊仔细扫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回过头。
“对!砸门!声音特别大,特别重,根本不像正常敲门!”
“会不会是您家里的动静太大?”
“比如音乐、走动或者别的什么声音,影响到了楼下住户?”年轻警员调整了一下记录本的姿势,试图引导杨迪从最常见的邻里纠纷角度开始思考。
“楼下的邻居可能因此上门来敲门提醒,只是方式比较急躁?”
“楼下的邻居?”杨迪连忙摇头,用手指了指天花板,“我觉得不是!”
年轻警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眼,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楼上?”
“对!”
杨迪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肯定,甚至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笃定,“我怀疑……是楼上那起命案的凶手,回来查看现场了。”
年轻警员笔尖一顿,脸上那点差点没绷住的笑迅速收敛,转化为一种带着些许无奈和严肃的混合神色。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得更平缓了一些。
“杨先生,您这个猜想……我们理解您现在可能比较紧张。但关于楼上的情况,我们需要向您说明一下——”
年轻警员扫了一眼刚走上来的同事,接着解释道:
“根据我们的现场勘查,目前初步排除刑事案件范畴,患者属于突发性、非外力导致的死亡。”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杀,所以,不存在所谓的‘凶手’。”
“也没有什么‘命案’。”
“不是命案……那医护人员为什么要报警?”杨迪的目光在两名警察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后来的那位年长警员脸上。
“情况是这样的——还是我来说明吧。”
被杨迪目光锁定的年长警员接过话,“医护人员在无法当场明确判断死亡性质时,按规定必须报警备案……”
他略作停顿,确保杨迪能听进去:“救护车的职责是抢救生命,运送还活着的病患。但如果抵达时患者已确认死亡,他们无权擅自移动遗体。”
“这时,现场就会移交给我们警方。”
“所以,不论您遇到的是自己推测的‘命案’,还是这类突发性的非正常死亡——”年轻警员插嘴,适时普法。
声调格外轻柔,听起来更像是解释而非说教。
“您都有权、也应该选择报警,这是最稳妥、也最符合程序的做法。”
他略作停顿,看了眼身旁的年长同事,见对方微微颔首,便继续补充:
“当然,最规范的操作是同时拨打120和110。因为普通人很难用肉眼准确判断患者生死,有些情况可能是重度昏迷或假死状态。”
“我明白了。”
杨迪顿了顿,消化着对方的解释,随即又将话题拉回自己最初的困扰上,眉头微蹙:“那照这么说……我这边碰见的动静,真的就只是邻居?”
“嗯,敲门嘛,哪怕动静大了点——在出警记录里都算相对‘客气’的处置方式了。”
年轻警员合上记录本,用上了一种见怪不怪的平淡语气,“我们处理过直接用刀具劈砍门板的邻里纠纷,那才是真的不计后果。”
“虽然目前我们并未接到其他住户针对您这里的具体投诉,但也请杨先生稍微控制一下室内的噪音。”
两名警员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方屋内隐约可见亮着的电脑屏幕,桌上或许还有没收拾的外卖包装,再加上非正常的作息时间。
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很常见的轮廓——
夜猫子。
深夜活动的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弄出些动静都太正常不过。
“这样吧,杨先生,如果您没有其他需要补充的地方,我们今天的现场记录就先到这里。”年轻警员的语气转为收尾时的例行公事。
“后续如果还有任何特殊情况,您随时可以再联系我们。”
离开之前,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标准的警民联系卡,递到了杨迪手中。
“我有弄出那么大的噪音吗?应该不至于吧……”
看着两名警员离开的背影,杨迪低声自语了一句,他将卡片举到眼前,正反两面仔细看了看——
上头印着派出所的名称、地址和一串醒目的值班电话。
“希望不会用到。”
将卡片塞进兜里,他转身进屋,关门上锁。
杨迪是个习惯避开人群视线的人,也生怕自己的存在会打扰到旁人。
因此,长期昼夜颠倒的他,在家里活动时总是赤着脚。
就连电脑音箱的音量,他也始终刻意控制在‘35’左右——
对于一个音量上限值为100的设备来说,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克制。
要是某些邻居再觉得吵,那一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彻底没了果腹的心思,杨迪径直朝床上一扑,连灯也懒得关,就这么和衣蜷缩着,在一片明亮的不适中迷迷糊糊坠入了浅眠。
“啪——”
灯毫无预兆地灭了。
不是断电——电脑屏幕仍幽幽地亮着。
半梦半醒之间,那催命似的“咚咚”声,又一次黏糊糊地渗进杨迪的耳朵里。
规律,沉重,却和之前有些不同。
那声音更闷、更钝,像是从很深的水底传来,中间隔了一层厚厚的、吸音的滤网。
“咚——!”
杨迪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
接着,又是一声。
不对!
声音的方位……变了,不在门外!!!
一种冰冷的直觉牵引着他,脖颈僵硬地、一格一格地转向房间的另一侧——
书桌。
黑暗中,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冷光。
在冷光的映照下,那对黑色的电脑音箱,正静静地立在显示器两侧。
“咚——!”
声音再次炸开,无比清晰、无比确定地,从书桌方向传来。
就在那声闷响爆开的瞬间,杨迪借着屏幕幽微的光,他看到——
右侧音箱那层黑色的防尘网罩中央,轻微地向外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