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王准?”
待对方自报家门后,姚警官的嘴唇半开着,忘了合拢。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下,在那张瞬间煞白的脸上冲出了几道湿痕。
“嗯,不然呢?”王准挑眉反问。
“呃……这就是你真正的长相?”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本来就是人,跟你没有区别。”
“那、那——”尾音猛地拔高,姚警官手撑着地,仓皇回头——
夜雨中,地面平整,墓碑笔直地嵌进泥土。
胸口吊着的大石“咣当”落地,姚警官连肩膀都跟着垮下半寸,“任务,完成了?”
“嗯。”
“刘淑君她们也走了?”
“走了。”
“后面,不会再有人死了吧?”
“对!不过——”王准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同时,他右手穿过姚警官腋下,一把将对方架离水坑。
“别卖关子!不过什么?”姚警官急得用胳膊肘顶他,“你先说清楚!!!”
憋了两秒,王准终于破功,咧嘴笑道:“正常老死病死的都不行吗?”
“你小子——”
“算了算了,拉我起来……”
姚警官眼角狠狠一抽,嘴角跟着抖了两下。
撑着王准的胳膊,他起身——
先是右腿顺顺利利地踩实,可左脚刚想跟着落地,整个人的重心猛地一偏,身子直往左歪,被王准及时托住。
姚警官下意识低头——
原本该有脚掌的地方,现在只剩鞋筒软塌塌地叠在地上,裤脚被风一吹,来回拍在小腿骨上,空荡荡地发出“扑扑”闷响。
“我……”
嗓子发干,姚警官只挤出了一个字就哽住。
王准将嘴角那抹残余的调侃迅速抹平,脑袋低了下去,“本来能治好的,可惜时间上没来得及……”
“对不起。”
“还能治好吗?”姚警官猛地扭过头,雨水顺着睫毛砸进眼眶,他却顾不上眨,死死盯着王准。
目光像溺水者扒着最后一块浮木——
不甘、求证、还掺着一丝可怜巴巴的侥幸。
“能治!但是我没有时间了……”
“‘恢复之触’二十四小时才能用一次,而我,最多只能再停留两个小时!”
眼底那簇刚燃起的火苗“噗”地灭掉,姚警官垂下头,整个人灰得像被浇灭的炭。
可只过了一秒,他深吸一口气,胸腔撑到极限,又缓缓吐出。
抬头时,嘴角硬扯出一道带着笑意的弧线。
那笑意先僵在牙关,随后“咔”地一声松锁,明晃晃地亮出了八颗牙齿。
强大的内心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没事没事,大不了老子转文职……”
“以后就坐办公室了!”姚警官就着雨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随后手一伸,“烟呢?”
“烟在车上……”
“还有时间,我送你回家吧。”王准单手将他扶稳,另一只手则朝着天上的小黑晃了晃。
“小黑,把老姚的枪给找回来!”
车就停在前面稍宽的路口。
自从伊琳娜只剩一枚芯片后,王准就再也没将‘核动力驴’收进道具栏——
一旦收车,芯片就会被判定为‘活物’直接弹出,麻烦。
王准先将姚警官扶进副驾,替他关好车门,自己绕回驾驶位。
屁股刚沾座椅,他就拉开置物盒翻了翻——
芯片不在。
看来,伊琳娜已经自行回归了。
等到小黑带着枪上车,王准这才点火,油门启动。
车一点火,烟也跟着点上。
憋了整整五天的王准,恨不得一口气塞进嘴里两支!
雾气在车厢里盘旋,雨点在外头敲打,像在打节拍。
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只是慢慢地、静静地吸收着尼古丁。
原本半小时的车程,王准硬是花了六十分钟才蹭到姚警官家楼下。
车刚贴边停稳,姚警官一句话没说,他将烟往怀里一揣,推门就跳下去,单腿一点一蹦,溅着水花直往楼道冲。
“老姚——”王准推门探身,将对方钉在了原地,“聊聊?”
“聊什么?”
“聊什么都行!我还有半个多小时……”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聊的?”
“你——你不办签证了?”王准灵机一动,把话抛了过去。
“签证……”姚警官愣了半秒之后,嘴角再一次上翘出了一条弧线,“那你他妈的还不来扶我?真当老子单脚站着不费劲?!!”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那点将要压垮人的离愁被这一句笑骂冲散。
“不请我上楼坐坐?”
“家里跟猪窝似的,坐这儿得了。”姚警官指了指楼梯台阶,单腿一歪。
王准眼疾手快,扶住对方胳膊的同时,自己也被那股劲带得顺势坐下。
“烟够不够?”
“还有八包整……富裕得很。”姚警官在兜里刨出两支,一支自己咬住,另一支直接摁进王准唇缝,“等抽完了,你再跟我带呗。”
“行!你手机先拿出来——”
“做什么?”
“少屁话,给我就行了!”王准直接伸手探进姚警官外套口袋,指尖碰到壳子就抽出来,顺带着将对方也往自己这边揽了半尺,“靠近点,留个影。”
“你他妈还真是肉麻……”姚警官咧嘴骂了一句,脖子却诚实地往摄像头正前方前伸了半寸。
“咔嚓——”
白光一闪,屏幕定格。
王准瞄了眼,便将手机塞回姚警官掌心。
照片中——
两人像刚从水里捞上来,头发贴着额头,衣领皱成咸菜,上面还全是泥。
不过,狼狈得彻底,也放松得彻底。
“先别收起来,打开照片编辑——”王准拿胳膊肘碰他,“在我胸口那里,敲两字上去,王准。”
“还有,设置成手机屏幕照片。”
“?”姚警官两指悬在屏上。
“你怎么一天到晚全是问题,叫你写你就写。”
“有毛病……”低声嘟囔着,姚警官指尖落下,一笔一划写完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怕我记不得你?”
“不是……”王准眼神晃了晃,“到时候你要是不好跟上头解释,干脆就把账全算在我头上。”
他顿了顿,模拟出了一份通缉令,“王准,男,三十五岁,未婚,杀人狂魔,危险等级S……你就这么报!”
“我解释个屁!”
姚警官弹掉烟头,又点燃一支,“今天我先好好睡个觉,等养足精神了再开始编……”
“至于怎么编——”
“再说吧!”
“那你真准备转文职?”王准视线扫到了姚警官的左腿裤管。
姚警官没立刻答,只把左腿轻轻一抬,手顺势摸到断口处,指尖在那片早已经愈合的皮肤上摩挲了两下,才吐出一口浓白的烟:“不转也不行,这副样子……怎么冲一线?”
“这个伤口呢?怎么跟上头解释?这个总得解释吧。”
“呃……”姚警官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我就这样说——”
“我,姚磊,在执行任务期间,左脚掌因不明原因缺失,创面呈陈年愈合状……”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绷不住了,嘴角一咧,笑出了声。
“你当别人是傻子?”王准嗤地一声,跟着笑。
“不信我有什么办法?要不直接把我送精神病院得了,省得他们调查。”
“真送了你不怕?”
王准打开任务界面,扫了眼回归倒计时,随即合上。
“怕什么?!!”
“电影里演过,只要别吃他们每天发的‘糖’,脑子就还是自己的。”
“电影你也信?”
“本来是不信的,但还不是看见了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