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处处是为难,实际上绿灯开得比谁都猛。
梁听雪,在一段沉闷又沉重的日子后,第一次觉得心里有点甜。
入职的第三天她就跟着秦崇去了东京。
方洲日本市场的开拓并不容易,她跟着团队日夜颠倒地忙了好几个月。
习惯了秦崇在工作场合冰冷的,连名带姓叫她梁听雪。
也习惯下了班之后独约小酒馆,听他暧昧戏谑地叫一句“梁さん”。
预支一年工资的流程走得很快,五十万的流程走到秦崇这里时,他挑了挑眼,“不多要几年?”
她脑子一懵。
“可以吗?”
秦崇无语笑了。
流程走完之后,除了方洲集团打来的50万,她卡里还多了一笔赠与。
附赠留言是,“预支工资是公司的事。”
“这笔是我的。”
“梁さん。”
梁听雪盯着手机银行里突然多出的数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一时没敢点开明细。
这一笔,比预支的工资还要多一个零。
她心跳砰砰加速,几乎能想象出秦崇签字时漫不经心的样子,唇边带着他惯有的散漫笑意,像只得逞的狐狸。
尽管距离还清还很远,但这一笔,够她付掉梁听白已经逾期的债务了。
她把钱全都打到母亲账上,心间的小花像是重新开了一遍。
随着春天,漫漫发芽。
可小花还没来得及浇灌,他们就收到了秦峥意外身故的消息。
恰逢飓风,交通封锁。
秦崇赶不回去。
那一日的风雨,肆虐了一整个晚上,到下半夜,只剩下呜咽。
她眼见一个在工作中锐不可当的男人,突然无声地颓靡,崩溃。
就好像他的眼泪跑进了她的眼睛里。
他一滴眼泪没掉,梁听雪却哭得双眼通红。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秦崇拂掉她的眼泪,竟然还能有闲心,逗她笑。
隔着朦胧泪眼,梁听雪似乎看出了他平静眉宇间隐忍的悲伤,她还没开口,又有两颗眼泪往下掉。
然后,她就被重重地摁进了一个怀抱里。
他的胸膛很热,他很难过。
平静最终酝酿出汹涌的悲凉,在她面前决堤。
......
梁听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枕头湿了一大块。
就好像重新回到东京那个风雨交加的悲伤夜晚,害她心情都受到了影响,难受得一整天都不想说话。
其实她那时候的眼泪,都是因为秦崇流的。
她不忍心看他一寸寸垮下去的肩膀,不忍回想他曾对她倾诉,秦峥是他唯一认的亲人。
风雨过后,她陪他赶回华城边上的平县,秦峥遇害的痕迹和证据被破坏得七凌八落,她眼见他,一步步陷入了偏执疯魔。
后来她才知道秦崇突然避而不见,是因为她失手的那一刀,那时候梁家的麻烦开始越滚越大,她也无心再琢磨关于他的事。
再后来她为了自保,费心在秦老太太跟前露面,嫁进秦家。
他们二人之间,也逐渐偏离了本可以慢慢企及美满的可能。
“妈妈为什么哭哭?”
梁解语的小肉手贴到她脸上时,她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又在掉眼泪。
“没事的,妈妈你很勇敢,不能哭啦。”
她最近爱学大人说话,拉腔拖调摇头晃脑,可爱惨了。
她破涕为笑,又盯着小孩子陷入了沉思。
......
秦崇打来视频通话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一开始只是每天一次。
后来算准了梁解语早起,午休和晚饭的时间,一天三次地打。
一开始她经常手足无措地退到视频外,后来人都麻了。
随他吧。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她推开公寓门,迎面撞上刚从对面走出来的秦崇。
她愣了两秒,随即气得指尖发颤。
“你……”
秦崇坦荡认下自己的心思,“反正来法国也是为了看你,看小语。”
“我就选个近一点点的地址了。”
嗯,近亿点点。
梁听雪深吸一口气,正想发作,却见梁解语已经兴奋地冲了出来,在两套老公寓来回乱串,像只快乐的小鸟。
她好像又明白了,再怎么回避着,秦崇总会找上门。
大概是当朋友的话他听进去了,除了小语爸爸这个特殊身份,确实与她以朋友相称。
一开始梁听雪还有所忌惮,好在除了陪小语,他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
秦崇时常往返两国,梁听雪也习惯了他冷不丁出现,带着一大堆给小语的礼物。
自然,也有给梁听雪的。
她不收,他也不勉强。
只是下一回继续送。
乐此不疲。
某个加班的晚上,梁听雪回到公寓,不见保姆的踪影。
小语应该睡着了,屋里暗漆漆的。
她压低嗓音叫了两声,没人应,可她屋子里却传出来了声响。
推门,秦崇就站在她的桌前,手里拿着一个被她拆了一半的粉色盒子。
“这是什么?”他挑眉,挥了挥粉色盒子。
明知故问。
上面“情\/趣\/用\/品”的字样简直不能更大了。
刹那间,一股热流直冲头顶,梁听雪双颊发烫,连耳尖都烧得通红,像是有人在她脸上点了把火。
这是委托她做翻译的一个女性情\/趣公司......送她的情,趣,玩,具礼盒。
她昨天只是好奇,想打开看看。
拆了一半梁解语哭了,所以......所以......
她怒极,“没有我的允许,你凭什么进我的房间!”她飞奔过去夺下他手里的盒子,立刻锁到抽屉中,恼羞成怒。
秦崇唇畔捎着抹笑,像是刚沐浴完,衣领敞开到腹部,露出仍然保持健身的健硕腹肌胸肌,隐隐泛着水光。
眼神好深,又好野。
“你......多久没做\/了?”
“关你什么事?你......”
梁听雪想要把他推出去,双手却被男人举到头顶,顺道将她的身子抵在木衣柜上。
喷张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一定是保姆急着回家,被秦崇三言两语就骗走了。
她心里飘过四个字。
引狼入室。
“你想做什么?”她咬牙切齿。
“做,朋友。”
“无耻!”
男人喉结滚动,嗓音哑又欲,“我都素好几年了,就当是帮朋友解个馋。”
“你!”
“不用你负责。”
他结实的胸膛压过来。
昏头了。
完蛋了。
小朋友半夜醒来的时候,大床上多了一个人。
她一下开心地笑出了声,一下朝他扑了过去。顿时惊喜地哇了一声,像只欢快的小兔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爸爸!”
她扑进男人怀里,小脸蹭着他的睡衣,咯咯笑起来。
秦崇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接住她,掌心抚上她毛茸茸的发顶,低沉的嗓音里还带着睡意,“嘘,不吵妈妈。”
隔天梁听雪醒来时,腰上横着一条手臂,温热而沉甸甸的。
她猛地睁大眼睛,昨晚的回忆猛地苏醒。
种种情绪在胸口翻涌,她将大手挥开挣脱,下床,却在转身的瞬间顿住了。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床上相拥而眠的父女身上。
秦崇侧躺着,一只手还护在小朋友背后,平日里凌厉的眉眼此刻舒展着,呼吸均匀而沉缓。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见秦崇睡着的样子。
“早。”
半个小时后,一大一小从房间里出来。
梁听雪掀开蒸笼的手微微一抖,很想镇定下来,可是眼神躲闪得厉害。
“你说了不用负责的。别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
她先发制人。
秦崇眼里还裹着几分暧昧,笑着嗯了声,“不改。”
这声音天生带着魅惑,让梁听雪一秒回忆起限制级画面。
她将他从身边挤开,扭头带梁解语去洗脸刷牙。
秦崇也悠悠地回隔壁,再过来的时候睡衣已经换掉了,板正白衬衣,精锐沉稳。
“你不是没办法在我身边睡着吗?”
梁听雪终究没忍住问。
秦崇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闻言眼尾漾开浅浅的笑纹,像是被风吹皱的春水。”那个困扰我多年的梦,最近有了新的结局。”
梁听雪不自觉地抿紧了唇,指尖在身侧微微蜷起。“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知道。”秦崇的目光落在远处,语气平静,”是朋友,你不需要一再提醒。\"
梁听雪怔了片刻。
疑似跳进一个硕大无比的坑。
……
梁解语被秦崇宠坏了。
不好好上幼儿园,天天缠着秦崇带她玩。
某天风和日丽,正是上学的好日子。
梁听雪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对带着墨镜,穿着冲锋衣的拉风父女。
“不去上学,这回又要去哪?”
在出发前被抓包,秦崇抱着小娃娃的手一抖。
“小语说想去看北极熊。”
梁听雪冷笑,“小语想上月球你也带她去?”
秦崇单手搭在车门上,闻言眉梢微挑,“也不是不行。”
梁听雪正想发作,父女俩对视了一眼。
“我们要带妈妈一起去的!”小语眨巴着眼睛,白牙璨璨冲她笑,眼睛弯成小月亮。
秦崇拉开后备箱。
哦。
有备而来。
原来装备也有她的份。
她低头,看着被塞进手里的同款冲锋衣和墨镜,一时无言。
算了……这么好的天气,出去玩也不是不行。
小娃娃不光被宠坏了,还学坏了。
把卷毛的白皮外国小男孩摁在墙上亲,导致小男孩的父母找上了门告状。
一顿教训是少不了了。
梁解语据理力争,“爸爸妈妈也是朋友,爸爸就亲妈妈!”
秦崇假装一本正经板着个脸,“爸爸妈妈是有结婚证的朋友,你们有结婚证吗?”
梁听雪瞪过去,“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
当朋友就是个笑话。
一巴掌拍在秦崇额头上,结果手直接被他拉住,“你说得对,做父母的就该言传身教。夫妻就是夫妻,讲什么当朋友,误导孩子。”
“秦崇你……”
“欠着你一场婚礼,你现在,还喜欢中式风格吗?”
梁听雪:……
梁解语两眼发光,“很多很多人一起玩的婚礼吗?有蛋糕吃!”
梁听雪:……
终究是在秦崇的执念下举行了一场简简单单的婚礼。
几年前挑了那么多奢华婚纱一套都没带来,最终穿在身上的只是一袭素白,一捧鲜花。
梁听雪莫名觉得想哭,忍着抬头看见郑重其事的男人,他的眼角似乎也微微湿润。
一定是那天的空气太潮湿。
随便一阵风都能扯动人的泪腺。
后来,梁解语还是不可控制地朝任性小公主的方向生长。
秦崇惯的。
可是有被娇纵着长大的幸运,怎么不算好事呢。
在梁解语的怂恿下,一家三口加上邹婉,又?叒踏上说走就走的旅程。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
极光下,梁解语捧着热乎乎的可可感叹,“阿拉斯加的雪,果然比瑞士的更清冽呢。”
话还没说完,刚脱下来的羽绒服被梁听雪重新裹了回去。
“少学你爸爸装\/逼。”
北极圈的风裹挟着零下二十度的寒意,梁听雪仰头望着天幕上流动的极光。
翡翠色的光带像被神明揉碎的星河,在深蓝天幕上蜿蜒流淌。
她呼出的白气很快凝结成霜,睫毛上都挂了细小的冰晶。
秦崇的声音混着风雪传来,“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跟我分手?”
梁听雪猛地回头,秀眉竖挑,“你还好意思问?!”
“都跟我在一起了,还说要追黎岁!”,语气里是藏了多年的耿耿于怀。
“鬼扯什么?”秦崇无语笑了,却在同一时间忽然想起那年夏天……
“岁岁姐多好。”记忆里的少年音与此刻重叠,他故意拖长语调逗秦峥,“你不爱我爱,你不追我追了。”
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秦崇两眼一黑。
“我那是在激秦峥……”
梁听雪摆了摆手,“打住,谁要听你狡辩。”
“所以,你是因为吃醋才…”
“当然不是。”
秦崇还是强制她听完了前因后果。
梁听雪不自然地嘴硬,耳尖发烫,假装面无表情。
“只是朋友,跟我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不远处梁解语打了个喷嚏,无聊地在雪地里画了个圈。
“极光就这样嘛。好没意思。”
反正不管去哪看风景,到最后看的都是自家爸爸妈妈的腻歪。
她小声嘀咕,却还是双手合十,对着绚烂的天幕悄悄许愿。
秦崇看向絮絮叨叨的小少女,眼底聚着笑。
也不知道她到底对着极光念叨了什么心愿。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旁别别扭扭的人。
除了和她吵吵闹闹,这辈子还有什么愿望可许?
那就……
祝他和梁听雪,友谊地久天长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