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熟悉的一番话,也就只有阮娇娇会这么介绍自己,一张口,裴祈安根本不会怀疑这番话的真假。
他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但等到真正的将要重逢的时候,才发现真正的欣喜是来自心脏的剧烈颤动,是那在无数个深夜中反复咀嚼的字眼,化作细细入骨的思念!
他忽然勒住马,转身将年幼的裴小白抱上马鞍,少年滚烫的呼吸喷在弟弟发顶:“抱紧我!”
这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警告——他害怕,害怕晚一步,这一切都会化作一场泡沫!
裴小白第一次坐马,都还来不及激动,刚要开口说“娘亲不在城门”,呼啸的风便灌进喉咙,试图张口说话一个字都连不起来。
街边的幌子、叫卖声、行人的面孔,全都化作模糊的残影。
裴小白耳边只有兄长擂鼓般的心跳,以及裴祈安臂弯里几乎令人窒息的力道,哥哥掌心渗出的血珠,悄然晕染了他衣襟。
马蹄声由缓至疾。
当城门的轮廓终于清晰,裴祈安几乎是跌下马背。他攥着裴小白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指尖即将触到城门的刹那,鼎沸的人声突然消弭——空荡荡的城楼下,只余父亲茕茕孑立的背影。
裴小白晕乎乎地从马上下来,悠悠地都站不稳,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腿上。
裴淮玉的喉结剧烈滚动,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撞进自己腿上的小小身影上。
正午的阳光将裴小白的轮廓镀上金边,少年仰起的小脸让他呼吸骤停——那双圆溜溜的墨色眼睛,微翘的鼻尖,还有说话时无意识抿起的唇角弧度,无一不是阮娇娇的翻版。
“叔叔,你就是我亲爹吧?”裴小白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发间沾着几缕干草。
这个小孩根本就不怕生人。
甚至胆子大的有些过分。
裴淮玉的指尖轻轻擦过孩子脸颊,触感柔软得惊人,“你叫什么名字?”
裴小白仰起头来乖巧的回答,“我叫裴小白!”
裴祈安看着父亲指尖的颤抖,突然想起在母亲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向来威严的男人也是这般失魂落魄。
裴祈安欲想提醒,“父亲……”“
“我知道……”裴淮玉笑了,笑声里裹着十二分的酸涩与欣喜,滚烫的泪滴猝不及防砸在裴小白手背,惊得孩子“呀”了一声。
自从那抹熟悉的娇俏身影在士兵口中浮现,他策马狂奔时,掌心就一直冒着冷汗,此刻终于得到印证,“裴小白,你和你的母亲这些年过得好吗?你母亲现在怎么样?”
从这个孩子出现在自己视线内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亲爹,娘亲她说她很想你,小白也知道,小白还知道娘亲会因为想你而难过……”
话未说完,遍地突然卷起满地杨絮。
裴淮玉僵在原地——他望着五步开外的阮娇娇,她的裙裾正破开层层热浪。
阮娇娇提着裙摆疾奔而来,头上的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像极了阮娇娇此刻动荡的心情。
见心爱之人的路上,连风都是热烈的。
她努力扬起嘴角,胭脂未褪的脸颊泛着红晕,全然是过去那个明媚张扬的模样。
岁月并没有在阮娇娇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仿佛她还是过去那个聪慧而莽撞的少女。
“裴淮玉!”她的声音裹着笑,尾音却在触及男人发红的眼眶时发颤。
裴淮玉踉跄着冲上前,玄色衣袍扬起的风掀乱了她的鬓发。
阮娇娇仰起头,拼命眨动眼睛想要逼回泪水,却在男人颤抖的手掌抚上脸颊时溃不成军,滚烫的泪珠砸在裴淮玉虎口,摊开深色痕迹:“你看,我把自己养得很好……”
明明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重逢场景,要笑着说“我过得很好”,可此刻对方眼里翻涌的疼惜,却让她喉咙发紧。
“你瘦了,”裴淮玉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像极了过去她病时时常梦魇,无法入睡,但又不想让裴淮玉担心,每每装睡。
可是没有人告诉她,她的演技已经退步成这样,裴淮玉一眼便瞧出了。
只是每当装睡时,他总会用这样的力道抚去她眼角的倦意。
他什么都知道。
也在痛恨着自己的无能。
甚至在阮娇娇离开之后,无数次后悔自己违背自己的本能,可是每当收到阮娇娇从远方送过来的点点滴滴,他也在不断的庆幸着,至少阮娇娇离开自己能开心些。
阮娇娇仰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却已顾不上掩饰,她踮起脚尖,轻抚过他紧皱的眉头,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裴淮玉紧绷的下颌:“裴淮玉,我这些年,很想很想你。”
“我也是。”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子,额头缓缓抵上她的,滚烫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像是要将彼此烙印进骨血。
两人的鼻尖轻轻相蹭,呼吸交缠在一起。
阮娇娇能清晰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得她眼眶再次发烫。
他们从未停止思念,期盼着重逢!
这时,一旁的裴祈安牵着裴小白走近,小团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相拥的两人。
裴小白晃了晃手中的小黄鸭小包,脆生生地喊道:“娘亲,小白不是故意跑出来的,娘亲可不能打小白的屁股!”
阮娇娇破涕为笑。
她蹲下身,伸手将活蹦乱跳的裴小白搂进怀里,又朝一旁的裴祈安张开手臂。
少年犹豫片刻,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单膝跪地,将头轻轻埋进母亲肩头。
“安安……”她声音哽咽,紧紧搂着两个孩子,仿佛要将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是娘亲对不起你。”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少年发间,她满心愧疚,只恨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裴祈安抬起头,伸手轻轻擦去母亲眼角的泪水,声音温柔而坚定:“娘亲,我从未怪你,我知道,你离开是为了治病,是为了能更好地回来,这些年,我每天都盼着能再见到你.……”他顿了顿,将母亲搂得更紧,“现在,你终于回来了。”
一旁的裴小白听不懂哥哥的话,却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学着哥哥的样子去擦阮娇娇的眼泪。
在这一刻,阳光洒在四人身上,将影子叠成温暖的一团,城门外的世界依旧喧嚣,可此刻,他们终于寻回了失落三年多的圆满。
“你们两个注意一下这里还有小孩呀,更何况本……我这个大功臣就被你们俩晾在这了,”阿史那承光这个时候才出声提醒他们两个,生怕他们两个把自己给忽视了。
明明他们两个是一起走过来的。
可裴淮玉这一行人就只注意到了阮娇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