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椒房殿的碎玉声
太初三年的雪下得格外急,铅灰色的云压着未央宫的飞檐,把鎏金铜瓦都盖成了一片惨白。赵合德跪在椒房殿冰凉的青砖上,指尖掐进掌心,听着主位上姐姐赵飞燕摔碎玉盏的声响——那是西域进贡的和田玉,碎得四分五裂,像极了她们姐妹俩如今的处境。
“陛下都三日没来这儿了!”赵飞燕的声音裹着哭腔,却又透着股狠劲,“那个许美人怀了龙种的消息,怕是整个长安都知道了!咱们费了多少心思才扳倒许皇后,难道要让这贱人母凭子贵?”
合德没抬头,盯着砖缝里渗出的雪水。她比姐姐更清楚,皇帝刘骜的心早就像这冬天的河水,看着没冻实,底下全是暗冰。当初她们从阳阿公主府的舞姬爬上来,靠的是身段儿,是媚术,更是对皇帝那点“新鲜感”的精准拿捏。可如今,许美人的肚子像个定时炸弹,炸得她们姐妹夜不能寐。
“姐姐别急,”合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柔媚的蛊惑,“陛下心里最疼的是谁,您还不清楚?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当年许皇后能被咱们弄下去,这许美人……自然也有法子。”
她抬起头,烛光映着她眼角的泪痣,美得像朵带毒的海棠。“还记得上次给皇后送的‘息肌丸’吗?这次啊,得换个更厉害的。”
第二章 掖庭狱的药渣子
掌灯时分,合德揣着个描金小盒,溜进了掖庭狱最偏僻的牢房。牢头是她们早就买通的,见了她只躬身叫“昭仪娘娘”,连灯笼都自觉灭了一半。
牢里关着的是个老宫女,名叫苏文,曾是许皇后宫里的掌事。三个月前被她们设计偷换了祭祀的供品,定了个“大不敬”的罪,扔在这儿等死。合德蹲下身,从盒子里捏出一撮黑乎乎的药粉,凑到苏文嘴边。
“想活下去吗?”合德的声音甜得发腻,“这是‘牵机引’,吃下去能让你生不如死。但你要是肯听话……”
苏文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她知道这对姐妹花的手段,当年许皇后被废,多少宫人莫名其妙地“病逝”。她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被合德一把捂住了嘴。
“很简单,”合德把药粉塞进她嘴里,“许美人不是快生了吗?你就去她宫里当差,找机会把这个掺进她的安胎药里。”她又摸出个更小的瓷瓶,里面是深褐色的膏体,“这叫‘落月散’,无色无味,混在汤药里,保准让她一尸两命。事成之后,我保你全家脱离奴籍,去蜀地做个平民。”
苏文咳得撕心裂肺,药粉的苦味呛得她眼泪直流。她看着合德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知道自己没的选。要么现在就死在这牢里,要么赌一把,换家人一条活路。
“我……我答应……”
第三章 承明殿的密诏
与此同时,承明殿里的气氛比外面的雪还冷。汉成帝刘骜捏着一封密诏,指节都泛了白。那是司隶校尉朱云的奏报,说赵合德私通掖庭狱,怕是要对许美人不利。
“荒唐!”刘骜把密诏摔在案上,烛火晃了晃,映着他眼角的疲惫。他今年才四十岁,可沉迷酒色让他看起来像个半百的老头。他心里清楚赵氏姐妹的手段,可偏偏又离不了她们的温柔乡。许美人有了龙种是喜事,但要是因此惹恼了飞燕合德……他不敢想。
“陛下,”贴身太监张放小心翼翼地开口,“依奴才看,朱校尉许是捕风捉影。昭仪娘娘一向仁善,怎会做这种事?”
刘骜没说话,只是盯着案头的玉如意——那是合德上个月送他的,说能“安神定惊”。他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头的。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揣着刀子跳舞?许皇后被废时,他以为是她善妒,现在想来,怕是飞燕合德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许美人……
“传旨,”刘骜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让许美人迁居长信宫,由太后亲自照看。再派十名羽林卫守在宫门外,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
张放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领命。他知道,陛下这是想保许美人,却又不想和赵氏姐妹彻底撕破脸。可这宫里的事,哪有两全其美的道理?
第四章 长信宫的红缎子
雪停了三天,许美人果然搬进了长信宫。王太后虽对赵氏姐妹不满,但毕竟是皇家血脉,自然悉心照料。许美人的肚子越来越大,眼看就要临盆,宫里的气氛却越来越诡异。
赵飞燕听说许美人被保护起来,气得把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全扫到了地上。“刘骜这是想干什么?难道真要让那贱人生下皇子?”
合德却显得异常平静,她慢条斯理地给飞燕描着眉,轻声说:“姐姐放心,苏文已经进了长信宫,就在许美人的小厨房当差。‘落月散’也送过去了,只等她生产那天……”
她话没说完,就见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娘娘,不好了!长信宫那边传来消息,许美人……许美人她早产了!”
飞燕和合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按日子算,许美人还有半个月才到预产期,怎么突然就生了?
“走,去长信宫!”飞燕猛地站起来,裙摆扫翻了妆台。
等她们赶到长信宫时,宫里已经乱成一团。王太后沉着脸坐在正厅,太医们进进出出,脸色都很凝重。见了飞燕合德,王太后冷哼一声:“你们还知道来?许美人早产,血崩不止,怕是凶多吉少!”
合德心里咯噔一下,早产?血崩?难道是苏文提前动手了?可按计划,该是等孩子生下来再……
正想着,内室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虽然微弱,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个产婆抱着个裹在红缎子里的婴儿走了出来,哭丧着脸说:“太后,陛下,小皇子……生下来了,可许美人她……没挺住……”
刘骜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他看着那团小小的红缎子,眼眶瞬间红了。这是他第一个皇子,可孩子的母亲却没了。他猛地看向飞燕和合德,眼神里带着怀疑和悲痛。
“是你们干的,对不对?”
第五章 永巷宫的白绫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赵氏姐妹的预料。许美人虽然死了,但皇子活了下来。刘骜抱着孩子,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把孩子交给乳母抚养,却再也没去过飞燕和合德的宫殿。
合德坐不住了。她知道,只要这个皇子还在,她们姐妹就永无宁日。她又找到了苏文,这次给的不是药,而是一把白绫。
“去把那个孽种弄死,”合德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事成之后,我给你黄金百两,让你远走高飞。”
苏文接过白绫,手抖得厉害。她已经害死了许美人,现在还要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可看着合德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当天夜里,苏文趁着乳母不备,溜进了育婴室。婴儿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像朵含苞的花。苏文捏着白绫的手突然停住了,心里一阵绞痛。她想起自己早夭的儿子,也是这么大,也是这么安静地睡着……
“对不起,小皇子……”她哽咽着,眼泪滴在婴儿的襁褓上,“是我对不住你……”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刘骜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灯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他身后跟着张放,还有几个手持长剑的羽林卫。
“苏文,你果然在这儿。”刘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从你被合德收买的那天起,朱云就派人盯着你了。你以为,真能瞒天过海吗?”
苏文吓得瘫在地上,白绫掉在婴儿的床边。她看着刘骜,又看看那熟睡的孩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鼻涕全流了出来。
“陛下……您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您早就知道赵氏姐妹要害许美人,可您还是纵容她们……为什么?就因为她们长得美?”
刘骜没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羽林卫上前,把苏文拖了出去。育婴室里只剩下他和孩子,还有那盏摇曳的灯笼。
他走到摇篮边,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小脸,眼神复杂。他知道飞燕合德的狠毒,可他戒不掉她们带来的刺激和快感。许美人的死,他有责任,这个无辜的孩子,他更有责任。
“孩子啊,”他喃喃自语,“是父皇对不住你母妃,也对不住你……”
第六章 未央宫的末日
苏文被抓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赵飞燕和合德知道自己完了。她们跪在承明殿外,任凭大雪落在头上身上,求刘骜原谅。
“陛下,臣妾冤枉啊!是苏文那个贱婢自己做的,跟臣妾无关啊!”飞燕哭得撕心裂肺。
合德却只是静静地跪着,看着刘骜冰冷的脸。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们靠美貌和权谋爬上了顶峰,最终也会被这两样东西所吞噬。
刘骜没有看她们,只是对张放说:“传旨,废赵飞燕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去看守先帝陵园。赵合德……赐毒酒。”
合德听到“毒酒”两个字,反而笑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刘骜面前,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丝嘲讽。
“陛下,您以为杀了我们,这宫里就干净了吗?”她凑近刘骜,轻声说,“您忘了,当年许皇后是怎么被废的?那些‘巫蛊’的证据,又是谁送到您面前的?”
刘骜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他看着合德,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原来,所有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
合德没再说话,转身走向殿外。雪光映着她的背影,依旧窈窕,却带着一种末日的苍凉。她知道,自己和姐姐不过是刘骜手中的棋子,如今棋子没用了,自然要被扔掉。
没过多久,宫里传来消息,赵合德饮毒酒身亡,死时脸上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赵飞燕被送去了陵园,没过多久也在绝望中自尽了。
而那个幸存的小皇子,在刘骜死后,被王太后过继给了定陶王,最终也没能坐上皇位。未央宫的红墙依旧高耸,只是那胭脂堆里的权谋秘闻,早已随着风雪,散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夜未央,雪已停。只有宫墙角的梅花开了,红得像血,像极了当年椒房殿里那片碎玉上的点点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