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城,行政大楼前的中央广场。
比三天前规模大上数倍的人群,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刺骨的寒风吹在每个人脸上,但他们的表情却异常激动,汇聚在一起的体温,竟在这片区域形成了一股燥热的暖流。
人群的最前方,后勤总管赵成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这一次,他的身边不再孤单,几名肩上扛着尉官军衔的卫队军官,面色冷峻地站在他身后,像是在为他站台。
这个信号,让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而危险。
“兄弟们!乡亲们!”赵成拿起扩音器,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我们希望城,病了!病得很重!”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因为寒冷和不安而涨红的脸。
“有人问我,病根在哪?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赵成伸出一根手指,声音陡然拔高!
“第一罪!不顾民生,强推远征!我们的粮食,我们的能源,我们战士的血,都耗费在了一场虚无缥缈的远征上!换来了什么?换来了我们现在连暖气都不敢开足!换来了我们的孩子在夜里被冻醒!”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愤怒的吼声,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他们最切身的痛点。
“第二罪!用人不察,引狼入室!”赵成指向身后的行政大楼,言辞愈发激烈,“城主给了那个来路不明的昆仑女人最高权限,让她在我们的心脏地带自由行走!结果呢?人家转手就在我们的能源核心上,插了一根吸血管!这是引狼入室,这是拿我们几十万人的命在赌博!”
“第三罪!应对危机,束手无策!”赵成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事情发生了三天!整整三天!能源流失了三成!除了把我们赖以生存的能源一点点切断,指挥中心拿出了任何有效的办法吗?没有!他们只会让我们勒紧裤腰带,让我们在寒风里等着!”
三条罪状,条条诛心。
广场上的民众情绪被彻底点燃,愤怒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赵成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而肃穆。
“李城主劳苦功高,我们都记在心里。但他太年轻,太激进了。现在的希望城,就像一艘在风暴里迷航的船,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稳重掌舵的老船长!”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提议!”赵成振臂高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道,“暂时罢免李轩枫总指挥之权!恭请德高望重的老祭司出山,主持大局,共渡难关!”
“老祭司”三个字一出,广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很多年轻的居民脸上露出了茫然,他们从未听过这个称呼。但那些在希望城建立之初就生活在这里的老人,脸色却瞬间变了,眼神里流露出震惊、敬畏,还有一丝狂热。
那是尘封在希望城早期记忆里的一个名字,一个代表着稳定、秩序与信仰的名字。
“请老祭司出山!”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人群中第一个响起。
紧接着,像是点燃了引线,星星点点的呼喊声迅速汇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请老祭司出山!”
“请老祭司出山!”
“请老祭司出山!”
口号响彻云霄,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民意浪潮,狠狠地拍向了那座沉默的行政大楼,直逼最高指挥中心。
……
巨大的落地窗前,李轩枫面无表情的看着楼下那片沸腾的人海,看着光幕上赵成那张慷慨激昂的脸。
广场上山呼海啸般的口号,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
一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警卫队长走到他身后,腰间的枪柄被他下意识地握紧,声音里透着一股杀气。
“城主,局势快要失控了。需要我们介入吗?”
“控制好现场,不要发生流血冲突。”李轩枫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任何波澜。
他的目光,从赵成的脸上移开,仿佛穿透了人群,看向了城市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让他继续表演。”
警卫队长一愣,有些不解,但还是沉声应道:“是!”
李轩枫缓缓转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赵成不过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木偶,那个真正想从他手里夺走这座城市的对手马上就要登场了。
......
希望城的深处,有一片被高大的梧桐树环绕的静谧居所,与外界的钢铁森林风格迥异,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古朴而安宁。
这里是老祭司的住处。
而此刻这份安宁被彻底打破,居所之外,黑压压地跪满了人,寒风卷着雪花,落在他们单薄的衣衫上,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迹。
“老祭司,求求您出山吧!”
“我家的孩子发烧了,再这么冷下去,他会死的!”
“我们不怕死在战场上,可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冻死在自己家里啊……”
哭喊声,哀求声,混杂着孩子因寒冷而发出的虚弱啼哭,像一把把钝刀,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居所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透过窗户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一切。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袍,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浑浊,却又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便是老祭司。
希望城建立之初,是他用信仰和秩序,将一群在废土上挣扎的幸存者凝聚在一起。但在李轩枫以铁腕和远见建立起新的秩序后,他便主动退隐,不问世事。
在他看来,时代变了。信仰能给人慰藉,但无法填饱肚子,更无法抵御变异的怪物。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李轩枫,就是那个专业的人。
所以,当赵成在广场上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时,他只是摇了摇头,并未理会。
可现在,他无法再保持平静。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跪在雪地里的年轻母亲身上。那母亲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的孩子,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微弱。母亲的嘴唇冻得发紫,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孩子的额头,用自己的体温,做着徒劳的努力。
老祭司那双苍老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可以不在乎权力,不在乎谁是城主。但他无法不在乎,这座城市里的人,正在受苦。
就在这时,赵成带着几名穿着民生部门制服的官员,穿过人群,走到了居所门前。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跪下,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