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出现。
真的会叫顾怀宁犯病。
那不是对方故意拒绝疏远她的理由。
而是自己的存在,真的会让对方痛苦。
沈敛怔在床边,好在身体比意识的反应快,已然迅速动手让顾怀宁瞬间失去了意识。
如果她真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不适,那么昏迷后,应会有所好转。
沈敛俊颜紧绷,看着她一点一点从痛苦中逐渐缓解。
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如坠冰窟,而后冻结。
不知在床边站了多久,他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哪怕四下无人,他也不愿泄露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
痛苦如潮水,先带着砂砾汹涌而来,退去后在他心底留下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伤疤。
那晚对她的影响,就当真这么大吗?
沈敛睁开眼睛,又沉沉看着逐渐恢复呼吸的顾怀宁几年,这才迅速离开。
他会治好她的!
他绝不会让她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与此同时,重重的一巴掌落在魏清音脸上。
“胡说八道!顾怀宁如何会嫁给沈敛。”
七皇子的眼神锐利,显然已是极其不悦。
魏清音愣在地上,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般愤怒。
明明除了书院内那一两次流言蜚语以外,她压根就没听说过对方同顾怀宁的谣言。
而且在梦中,她好像也没梦见两人有交集的场景。
七皇子抬起她的下巴,眼神格外森冷。
就眼下两人这般状态,顾家是发疯了才会把女儿嫁给沈敛。
那不是嫁女。
那是让女儿去送死。
如果魏清音一直在说谎,那么,对方说的所有话都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刚刚,魏清音告诉他,他未来会成为皇帝。
而她是他的皇后。
因为沈敛造反,他死在宫变里,她则以死殉情。
七皇子自然不信居多。
可魏清音说的内容太满足他内心欲望,这才愿意多听一些。
直到对方说,沈敛同顾怀宁成了亲。
这让七皇子一下子失去了听下去的耐心。
魏清音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明明刚刚对方的表情还是愉悦的。
窗外微微透出曙光,男人的眼中却只有冰冷。
一夜风流又如何,对方若是敢以此事相逼,那他便能用对方刚刚说的那些话,叫她和魏家万劫不复。
眼见着七皇子要离开,魏清音终于慌乱跪地将人拉住。
“陛下,臣妾刚刚字字句句都是真话。”她流着泪,忽而心下一动,一颗心飞速跳了起来。
“臣妾,臣妾还梦见五殿下。和……和他那位。”
七皇子的表情更冷更阴沉。
胞兄之事,前段时间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众人也不过偷偷议论对方流连夜公馆,不敢质疑五皇子好男风。
魏清音最后那一句,却分明直指此意。
这触及了七皇子的逆鳞。
他厌恶男风,可胞兄如此,他虽勉强接受却听不得旁人提及。
眼下听见她这般暗示,他只觉得怒火中烧。
有力的大手扼住魏清音纤细的脖颈,“你是不是觉得,我当真不敢杀你?”
魏清音看见了对方眼中分明的杀意,眼泪更甚。
“那人,像镇国公夫人。”
她说不出太多话,一张脸憋得通红。
可此言一出,七皇子却表情变了变。
在几乎要窒息前,他缓缓松开了手。
魏清音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因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她后悔了。
人前,七皇子一直都是温和好说话,谦谦君子的形象。
几次在书院里出现,也是一派温和端方。
她以为他是个好相处之人,却不想对方私下竟是如此喜怒无常。
待魏清音缓过来时,七皇子已经恢复冷静从容。
至今为止,胞兄只让他见过晏归的真颜。
且对方一直深居简出,不会有人知晓他同胞兄的关系。
七皇子平静的面容下,是一个剧烈有疯狂跳动的心。
难不成,眼前这蠢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你何时见到他的?”
七皇子并不关心晏归和胞兄,他想确定的,是她是否真的预知未来。
魏清音心下惴惴,虽不安但还是迅速编出了说辞。
“王妃有喜了,是那人的……”她迅速看了眼对方,见他没有突然暴怒,这才又继续道:“那次,臣妾碰巧在场。”
七皇子英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周身的气场却缓和不少。
五皇子厌恶女人,压根没办法碰她们。
贤妃得知时,甚至试过下药,可结果依然不尽人意。
若非因此,五皇子也不会彻底放弃夺位之心。
“我今日要出京。”七皇子抬起魏清音的下巴,“我的皇后不可能是个满脑子只有情爱的女子。若你今日所言不假,那便证明给我看。”
“你若能撑到我回京,我便想办法娶你。”
他给了承诺。
却也留下了试探。
魏清音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知道过去了许久,这才深吸一口气,用力攥紧了双手。
她绝不会嫁给礼王!
……
顾怀宁醒来时,已经过了平日起床时间。
映书见她睡得正香,便没有唤醒她。
“今日便再休息一日吧。”常氏看着女儿的脸色,放心了稍许。
长长睡了一觉后,女儿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好了许多。
顾怀宁也是用餐时,这才恍惚怀疑昨夜沈敛是否来过。
半睡半醒太模糊,再加上不适来得太突然,她也不是很确定。
“女儿已经没事了。”她飞快用了早膳,并不想耽搁。
孩子上进是好事,常氏从没见女儿以往这般刻苦努力过,便摇摇头没再拒绝。
将心思全都放在医术上也好,如此一来,便没心思想其他了。
趁女儿入宫之际,常氏干脆去了趟寺里。
最近家中风波不断,是该好好拜拜菩萨。
只是才迈进殿内,便瞧见了严氏。
对方沉着脸,明显也有心事。
一见到她,严氏立刻神情微变,露出了些许不愉之色。
常氏见状便顿住了脚步。
她一贯好脾气,可好脾气不代表喜欢受气。
再者女儿的账,她还来不及找镇国公府算呢。
两人对视着,谁都不愿示弱。
周遭有人见了,皆从双方脸上看出敌视之心。
好在有僧人反应快,迅速寻来了无妄大师。
有大师出面,常氏便卖了个面子冷哼着先去外头转一圈再来。
严氏恼怒不已,一想到昨日儿子的态度,更是心头火气。
她前半生真是太顺遂了,眼下才遭这份气。
“大师,我儿究竟何时才能有子嗣?”她心焦不已。
无妄大师只道,“时候未到。”
严氏眼下听不得这些。
她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上次大师你也说我儿同那顾五乃天作之合。可他们哪里合了,自从同她多了往来,我儿便不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说到这,严氏就忿忿难评。
以至于如今也有些觉得无妄大师或许被吹嘘得太过了。
大师还是那副慈悲又高深的模样,“天机不可泄露。”
严氏再也没心情久留,愤愤离去。
心情差到下台阶时差点不小心踩空,好在身边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
“夫人小心。”
严氏感激抬头,而后微微一怔。
身边这小公子,莫名便让她有股熟悉和亲切感。
“谢谢你,小兄弟。”她站稳,不自觉出声询问,“你是哪家府上的?改日我让人奉上谢礼。”
小公子看着她笑了笑,眼下小痣也微微动了动。
“举手之劳罢了,夫人不必费心。”他态度温和,彬彬有礼,看着很是懂事孝顺。
让人不由升起亲近的心思。
严氏看着他,不经想到沈敛。
若是儿子也能像对方这般贴心,如今她也不用那么烦恼了。
“夫人多加小心。”小公子退开,而后朝着大殿而去。
严氏回头望了他一会,这才回头问陈嬷嬷,“你觉不觉得,刚刚那孩子和我长得有些像?”
陈嬷嬷笑着点了点头,“是有几分姑娘的神韵。”
两主仆对视笑了笑,不过都没往心里去。
当年她只生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便是沈敛。
今天这位小公子,怕是严家哪个旁支的子弟,所以才长得有些像她。
“也是一种缘分。”严氏看了眼陈嬷嬷,“明日我回去瞧瞧大哥,顺便让他帮我找找刚刚那孩子究竟是谁。”
待两主仆身影消失,小公子的身影这才从大殿出现。
他身形高挺,只是刚刚的温和气质尽散,只剩冰冷。
之后几日,顾怀宁皆没有出宫。
她不愿每日来回,且德妃也希望她住下。
圣上对她有愧,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当初是为了拘对方在宫里,他也没想到有一日对方会主动希望能留下。
距离那晚也过去了一段时日。
顾怀宁相信,每一次挫折和磨难,都是宝贵的成长经验。
再面对圣上时,她已能彻底冷静从容,仿佛那夜之事从未发生过。
距离圣上中风已不足半年,她必须好好守在宫中。
结合自己所学所记,每次替圣上推揉后,她都闻声关怀提醒。
对于圣上的健康,她很是上心。
这份关心不是惺惺作态,谁都能察觉她的认真。
在顾怀宁未察觉之时,圣上看向小姑娘时也有些感慨。
是个好孩子。
他还记得去年秋猎上,她还是娇艳天真的样子。
顶着那张看似弱不禁风,出箭却极稳,脸上笑意也自信明媚。
而今沉稳了,却失去了那股少年人的张扬。
趁顾怀宁出去之际,德妃叹息着,低声开了口。
“这孩子,也是命苦之人。”
她看出了圣上的愧意,干脆替小姑娘将这份愧意加得更深一些。
“陈太医说,宁宁日后很难再有子嗣了。”
圣上皱眉,下意识看向她。
他倒不知,竟还有此事。
德妃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一个女子无法生育,任何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圣上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此事朕会想办法。”
德妃红着眼,替小姑娘写了恩。
圣上愿护她,旁人自然不敢随意轻慢了她。
顾怀宁在宫中几日,这才回家住了一夜。
顾家众人笑脸盈盈,但眼底却掩着不少愁绪。
自打老晋王大闹一场后,这几日已经无人上门了。
昨日去中书令纪家赴宴,常氏又一次遇上了严氏。
几句针锋相对后,两人几乎算是彻底撕破脸。
‘将军夫人这般有空,还是多想想法子,调理调理五姑娘的身子吧。’
严氏这话,无疑是在戳常氏的肺管子。
一时间,场面格外难看!
最后还是纪老夫人打了圆场,这才将局面暂时缓和了下来。
但经此一事,各府算是知晓顾沈两家眼下极不对付了。
两个孩子之间私情肯定没有,但顾怀宁身体不行一事倒是坐实了。
常氏眼下只庆幸女儿常在宫中,不会听见这些事坏了心情。
半夜时分,沈敛用了些手段,将顾怀宁带离了顾家。
他在顾府附近安置了一座宅子,林苏已在里面等候。
“你检查下她的身体。”沈敛将人交给对方,负手站在院中心绪难宁。
他知母亲行事过分,已修书告知父亲。
今日也命人送了礼物去顾家致歉,却被对方尽数退回。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顾怀宁的身体。
林苏在室内检查了半晌,出来时,表情微妙难言。
“如何?”
沈敛沉眸问。
林苏看了看他,“同世子沾上关系的女子,似乎运气都不是不好。”
魏清音如此,这位顾姑娘也是如此。
沈敛心下一沉,眸光中也陡然发出亮光。“她小腹处也有伤疤?”
林苏不客气白了他一眼,“这等私密之事,我如何随意告知于你。”
身为大夫,她有自己的坚持。
沈敛的脸色僵了僵,眼中的亮光瞬间又沉了下去。
“此事于我而言非常重要。”
林苏却没让步,“再如何重要,我也需要得到顾姑娘的同意才可告知。”
她转开话题,“和魏姑娘一样,她的情况也很糟糕。我只能姑且试试,并非一定就能治愈。”
沈敛皱眉,林苏都这般说,便代表着她的情况确实非常严重。
“那情志方面呢?”他抿唇沉默了几瞬,说了当下的困境。
有些事,他还是希望能她当面说清楚。
林苏看着他的表情更怪异了。
“我不擅长此类情况,可若真如世子描述那般,那么顾姑娘一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和打击。”
她顿了顿,也是有些不解。
“世子究竟做了什么?能影响顾姑娘至此?”
瞧沈敛对顾怀宁的态度,也应当是在意的,行事不该太过才是。
月色下,沈敛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是他考虑不周。
他总觉得,那般要强较真的姑娘,心性不该那般脆弱才是。
况且……
在那里她不会有危险。
他也不知为何她的反应会这般大。
林苏没等他回答,重新回了屋内。
顾怀宁半夜被带离,还要赶紧送回去,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一坐下便施针将人唤醒。
小姑娘幽幽醒来,一见林苏,便猜到同沈敛有关。
想到对方,她便有些不适。
林苏是大夫,迅速进行了处理。
顾怀宁的不适并不严重,很快便好转了些。
“我是世子寻进京替人治病的。”林苏不愿掺和两人感情之事,干脆自己开口交代。
“他答应我,日后会在京中开设一家书院,专门教授女子医术。”
顾怀宁愣了愣,没想到会是如此。
沈敛亲自将她带回,京中众人自然会猜测两人的关系。
林苏可以借他名头行事,如此一来也少些麻烦。
她办书院不为盈利,碍不了旁人。
只是魏清音并不配合。
“姑娘的身子我刚刚已经检查过,并未就完全没有希望。你可愿配合民女一试?”林苏问。
顾怀宁沉默了半晌,有些迟疑,并不抱什么希望。
前世她试过不少法子,最后不也没有怀上。
若真有机会,家中肯定早早就帮她医治了。
“这位姑娘……”
“我叫林苏。”
顾怀宁看着眼前这爽利的姑娘,不免升起了些好感。
“林姑娘,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这身子,怕是没什么好转可能了。”
林苏不认同,“若不尽力一试,又如何知晓结局?”
顾怀宁张了张,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并非怀疑姑娘医术。”
要提到沈敛,她便顿了顿,而后扶住胸口才道,“世子特意将姑娘寻来,定是姑娘医术卓绝。可这几年家中应是替我寻过大夫了,就连宫中太医,也是袖手无策……”
林苏依旧坚定,“其他方面,林家或许不如宫中御医。可若是姑娘这种情况,小女子有信心绝不逊色于旁人。”
顾怀宁愣了愣,总算多了些犹豫。
林苏未强迫她,“姑娘可好好考虑,若你愿意,明日子时可去你家后门。我会在那儿等你。”
门外,沈敛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知顾怀宁不愿见他,是以今晚这一程,由林苏送她回府。
在两人到达前,他会先一步翻墙替她开门。
免了小姑娘回家之忧。
待人安全回去,沈敛这才现身。
“她如何想?”
林苏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确定,只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世子还是别来了。”
今晚她在同顾怀宁对话时有留心注意,话题涉及沈敛时,对方的状态确实会有所影响。
为了不影响治疗,他该是彻底消失才是。
沈敛脸色僵了僵,“不行。”
她深夜出行,虽说只短短半刻路程,但他也不可能完全放下心。
他顿了顿,这才又道:“我会想办法。”
林苏便不再多言。
若是被人家顾怀宁察觉,那她这边建立的信任,也会土崩瓦解。
……
翌日清晨,严氏来沈敛院中堵人。
“昨日听说你给顾家送礼了?”她其实事后也有些后悔,但她一贯高傲,不可能向他人低头。
沈敛冷静应下。
“顾家又不领你的情,你何必自讨没趣。”严氏也已知对方并没收礼。
沈敛难得温和,“她们愿不愿收是她们的事,我们必须得送。”
他不可能放弃顾怀宁。
日后两家还是要结亲的,不能让关系坏下去。
严氏悻悻,“你要赔礼便也罢了。但那顾五,你是别想了。”
她也不喜欢镇国公府多个敌人。
但这门亲事还是算了。
她才不要生不出孩子的儿媳。
沈敛看着她,眸光坦然,却并未答应。
严氏见状,立刻变了脸色。
“那顾怀宁是不是给你下了蛊,你才这般不肯放手!?”
“母亲不是不愿成全你,可她没办法替你生个一儿半女,没办法给沈家传宗接代!你知道吗?”
沈敛看着严氏,第一次开口回应这个问题。
“我不介意她能不能生育。至于传宗接代,会有其他办法的。”
严氏气得嘴唇发颤。
儿子明知她心中所愿,怎么轻飘飘说出这种话的。
“你这混账!”她一巴掌打到他脸上,“你不介意她能不能生,难不成要你爹去纳妾再生几个不成?”
作为女子,严氏自然没办法主动给丈夫找其他女人。
沈敛挨了一巴掌,但神色未变。
“儿子会想办法。”
严氏怒火中烧,只能愤而离去。
她实在不明白,一贯体贴懂事的儿子怎会变成这样。
这让她不禁想起寺内遇见的那个年轻人。
若对方是她儿子,定然不会这般气她。
严氏原以为对方是严氏子弟,可前几日特地回去后,族中却没那年轻人。
这叫她难免失望。
眼下被沈敛一气,她便越发想起那小公子了。
……
顾怀宁只考虑了半日,便做了决定。
再糟也糟不过前世。
她为何要拿自己身体同别人置气。
自己这般情况,家人也暗自发愁。如果她能治好,日后在成亲一事上,家里也能少些烦恼。
夜半时分,她准时出现在后门。
林苏已经在等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挺劲瘦,戴着面具的年轻人。
顾怀宁一顿,目光幽幽落在林苏脸上,转身便回了府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汹涌的窒息感以及头晕。
这是把她当傻子吗?
这身形,她瞧了这么多年能认不出来?
林苏见状上前,但年轻人比她更快一步。
顾怀宁很急,她怕回去慢了,会真的没掉小命。
可不适太强烈,头晕让她脚步不稳,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好在年轻人赶来,身后拉出了她的胳膊。
顾怀宁气急,也越发恼怒,干脆挥手重重朝对方脸上的面具扇了过去。
面具被打落,露出的却是一张布满青紫伤疤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