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翟兰叶的一瞬间,陆绎与袁今夏都万分吃惊。袁今夏拉着陆绎赶紧退了出来,小声道,“大人,会不会有人故意折磨她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绎没说话,一摆手,将狱卒叫到跟前,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回大人,当初岑校尉将这个女囚送来时,特意叮嘱过要好生对待,小的们不敢怠慢,可这个女囚倔强得很,有时不吃不喝,有时还要寻死觅活,偶尔夜里还会发疯发狂地乱喊一通,然后就呆呆地靠墙坐着,直勾勾地盯着一处不动,小的们都不敢惹她,怕她真是疯了,不好交待。”
袁今夏问道,“喊?她都喊什么?”
狱卒略回忆了一下,才回话道,“她喊的好像是什么‘九宝,娘的九宝’,好像是这个。”
“九宝?”袁今夏看向陆绎,陆绎微微点了点头,又冲狱卒说道,“以前如何待她,以后也要如何待她,这个女囚有大用处,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也担不了责。”
“是,小的明白!”狱卒连连应诺,“小的这就知会兄弟们!”
陆绎摆了摆手,狱卒退了出去。
“大人,翟兰叶喊的‘九宝’莫不是当年她腹中被杀掉的孩子?”
“有这个可能!人在狱中,不得自由,犹爱胡思乱想。”
“若这样说来,夜深人静之时,她定是将自己的过往回忆了个干干净净,翟兰叶原本是良家女子,她能时常忆起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说不定早已生了悔恨之心。大人,让我试试?”
陆绎点头。两人重新走入死囚牢内。
袁今夏走近翟兰叶,蹲了下来。翟兰叶眼神呆滞,只看了袁今夏一眼,便将脑袋转到一旁。
“翟兰叶,你还认得我么?”
翟兰叶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肯定认得我,”袁今夏伸手整理了一下翟兰叶额前垂落的乱发,轻声说道,“你很想念九宝是么?他在你腹中足足六月,母子连心,换了谁都无法割舍这份母子亲情。”
翟兰叶吃惊地瞪着袁今夏,痛苦的记忆又回到了脑海中。当年她被迫喝下汤药,只半炷香的功夫,便已腹痛难忍,片刻后身下流血,那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九宝早夭,应该说被迫早夭,当年你甚至不能给他安葬,连为他做最后一件事的能力都没有,因为你身不由己。”
“你胡说!”翟兰叶眼睛发红,目光凶狠,一双手伸出来便抓向袁今夏面部。
陆绎探手搂住袁今夏腰身向后一带,躲开翟兰叶的攻击。
“大人,我没事,您放开我!”袁今夏冲翟兰叶说道,“真看不出,你这一身功夫倒真不是白给的,变成这般模样还如此有攻击力。”
翟兰叶怒目相向,并未说话。
袁今夏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还念着你的九宝,你还想为他做些什么,我可以帮你,不过,你现在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看来是不想回头了。”
“你怎么帮我?”翟兰叶突然张口说了话。
袁今夏回头看看陆绎,陆绎微微点头。袁今夏才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会死在这里,你的九宝一定也希望能由你亲手为他立一座坟,竖一块碑,轮回转世之时,他也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这些你以前不能做,也不敢做,可你一直在想,对吧?”
翟兰叶眼睛中生出些光芒,可转瞬间便消失了,冷冷地说道,“你别想骗我,我已是一个死囚犯,怎么可能不会死?”
“翟兰叶,你以往所做的恶事,并非出自你的意愿,完全是受人胁迫,若你能够改过向善,你的九宝也会为你开心的,你也不希望你死之后,在那边见到你的九宝,他会因为你一个恶人的身份厌恶你甚至憎恨你吧?”
翟兰叶嘴唇哆嗦着,不断地嗫嚅着,“九宝,九宝,你不要恨娘,不要恨娘!”
陆绎见状,说道,“除了保证你不会死这里,我还可以保证在那人认罪伏法之后,你的奴籍会变成民户。”
翟兰叶此时眼中又是闪过了一丝光亮,这次却没有消失,向前爬了几步,追问道,“陆大人,此话当真?”
“当真!”
翟兰叶知道,有陆绎的这个承诺,她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了,想到此,泪流满面。
袁今夏颇为疑惑,又甚觉奇怪,暗道,“大人竟然知道翟兰叶是奴籍?原来严世蕃胁迫人的手段如此残忍,这个奴籍身份足够将翟兰叶打入十入层地狱了,她又怎能摆脱掉他的束缚?”
翟兰叶当下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说了出来。袁今夏认真记了下来。
从扬州大牢出来时,天色已暗。袁今夏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刚刚这几个时辰真的好压抑,只是听翟兰叶述说,便已令人窒息,这个独眼龙,做尽了坏事。”
陆绎没说话,却将手伸向了小姑娘,手指微微动了动。
“大人要什么?”袁今夏假装不知。
“我来保管!”
“大人信不过我?”
“这与信任无关!给我!”陆绎不妥协。
袁今夏自然知道放在陆绎身上是最安全的,便从怀中摸出那厚厚的一沓,递到陆绎手里,笑道,“我还觉得放在身上是累赘呢,这每一页都有翟兰叶按下的手印,看着都让人触目惊心。”
陆绎收入怀中,说道,“来江南数月,最早踏上的便是扬州,我记得某人当初刚下码头,便已惦记上了扬州的美食,”说罢扭头看着小姑娘笑。
袁今夏也扭头看着陆绎,撅着小嘴说道,“大人倒是什么都记得,您不会忘了当初是如何戏弄卑职的吧?”
陆绎忍着笑,说道,“那是公事,怎么叫戏弄呢?”
“大人说得好听,卑职可是饿着肚子去验尸,还要忍受那恶臭味。”
“可我也在一直陪着你,不是么?”陆绎的声音温柔似水。
“这倒也是,那卑职便原谅大人了。”
“蟹粉狮子头、清蒸鲥鱼、文思豆腐、水晶肴肉、三套鸭、盐水鹅、扒烧整猪头、灌汤包、翡翠烧卖……”
袁今夏怔怔地盯着陆绎上下翕动的嘴唇,不自觉咽了几口唾液。
陆绎笑道,“我们一起去吃,每一样都吃个够。”
“大人说的是真的?”
“当然!”
“现在?”
“对,就是现在!”
“好~~~”小姑娘兴奋地险些蹦起来三尺高。
两人在宵禁前回到了客栈。
袁今夏是被陆绎拖着回来的。刚一进屋,小姑娘便踉跄着奔向桌边坐了下来,抚着肚子说道,“不行了,不行了,好撑,好撑!”
陆绎笑得极为宠溺,也坐了下来,见小姑娘不停地耍赖哼唧,便翘起了二郎腿看起了热闹。
“大人,您不会觉得卑职很丢人吧?”
陆绎抿嘴笑,故意说道,“怕什么?又没人认得我们。”
“啊?”袁今夏坐正了一些,嘟囔道,“大人这就是承认了?嫌弃我丢人了?”
陆绎又故意问道,“那你觉得,我该不该嫌弃?”
“大人不是也吃得津津有味么?”
“是啊,所以,袁捕快是嫌弃我了吧?”
“我怎么可能嫌弃大人?大人可是我的福星,带我吃美食,还要付银子。”
“这么说,我在袁捕快眼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那是当然,大人在卑职眼里的地位高高的,”袁今夏举起一只手向上比划着,手伸到半空,突然停下了,嘴巴也停下了,转头盯着陆绎。
“怎么了?”
“嘿嘿!”袁今夏冲陆绎挑了挑眉,笑道,“大人在卑职心里的地位更是独一无二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姑娘收回了手,敲了敲桌子,突然问道,“大人,刚刚我们付了多少银子啊?”
“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得问问了,我们还要回杭州呢,万一银子都败霍光了,岂不是要跑回去?”
陆绎笑道,“放心吧!岑福给了我许多。”
“大人的银子,还要由岑校尉说了算?”
“是啊,我和岑福一向不分彼此,尤其在花银子上面。我的就是他的,他的也是我的。当然,后来又多了一个岑寿。”
袁今夏骨碌碌转着大眼睛,说道,“这么说,我往后不能得罪岑校尉了?”
陆绎忍俊不禁,冲袁今夏示意道,“若不想受他牵制,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袁今夏登时来了兴趣,拽着凳子往陆绎身边凑了凑,说道,“大人说吧,卑职听着呢。”
陆绎故意调侃道,“你猜!”
“大人~~~”小姑娘兴致不减,伸手去捏陆绎的脸,装作极凶的样子说道,“给你一个机会,是痛快地说还是要受些折磨?”
陆绎趁势将小姑娘搂进怀里,低语道,“机会,自然是要把握住的!”说罢低头,温柔地含住小姑娘的樱唇。
过了半晌,听得小姑娘低声说道,“大人和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了。”
“你可喜欢?”
……
“可喜欢?”
……
“若再这样,我可就……”
小姑娘急忙出声,“喜欢!喜欢!大人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