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千嶂白,风劲一窗寒... ...
青砖修葺的屋舍内,一股冷风顺着窗棂缝隙钻过,拂过妇人被子外的白皙脖颈,顿时惹来一个寒颤!
轻微的动静,瞬间将在旁的汉子惊醒,双目圆睁,下意识摸向土炕旁的长刀!
如此之下,妇人算是彻底醒了,瞧着汉子大惊小怪的动作,却是未有丝毫埋怨,凑到近前抓起汉子手臂低声道:
“当家的,在家呢...在家呢... ...”
五更天的光亮透过窗棂,还是略显昏暗,汉子略带歉意的冲着身旁讪笑下,想着说些什么,可嘴角抽动三两,还是没有声响!
“当家的,安泰了,安泰了,没马匪了,都...都让二爷杀绝了呢!”
听到那崇敬的字样儿,汉子咧嘴一笑,微微颔首,抬手在窗台上取过大碗,猛灌了口清水,方才低声道:
“是...都安泰了... ...”
有些梦魇如影随形,便是用一生也无法治愈... ...
随着言语,顿感一阵冷意袭来,立刻钻进被窝,搂着那温热香软!
正值此时,一声声粗重号子自远方,隐隐传来!
不觉间,夫妇二人对视一笑!
妇人瞧着汉子眼中的羡慕,挪着身子凑了凑,低喃道:
“当家的,以后咱的孩儿也要进入武卫,披甲胄,做个真汉子... ...”
汉子闻言,舔了下唇边,憨笑一声,
“那是啊,趁着...趁着农闲,咱们可要争气啊!”
随着言语出口,身子轻车熟路一探!
数息后,夫妇二人迎着窗外传来的号子声,挥汗如雨,便是秋末清冷也不见丝毫凉意... ...
清溪校场之上,千余年轻人披着重甲,肩扛巨木,沿着着校场开始有序奔跑!
不许快,亦不许慢,没有尽头,全凭校场高台上两个老汉的思量!
炭火铁锅,沸腾不已,一袭土黄袍子的魁伟老汉抓来一条羊腿,张开大口扯下一口肥美!
待瞧得骨头上半生半熟的血水,却是毫不在意,大口咀嚼,吃的津津有味,转而冲着下方咆哮道:
“你们这群腌臜的蠢东西,来某家这里受啥子罪嘛,这鬼天气趴在被窝搂着娘们,岂不快活?”
“哪个扛不住了,便知会一声,来某家这里吃朝食呢... ...”
洪钟一般的咆哮,震的周遭耳膜作响,而那嘲弄的笑声,更是毫不掩饰!
老汉扫了眼下方,抬手抹去浓密须髯上的油渍血水,继续大喝道:
“不要以为你们在自己庄子里,算条汉子,实话告诉你,你们在某家这里便是个屁,一群旁人挑剩下的屁... ...”
“爵爷让齐大帅分了四个卫队,火凤卫走了是轻骑游弩的路数,自是擅长骑射的好小子!”
“穷奇卫,更是齐大帅的心头好,听说都让烽雷堡的铸师着手大槊了!”
“至于腾蛇卫,你千万别生出攀比的心思,那都是身怀天赋的炼气种子,你们这群下贱货如何敢想!”
“你们呐,你们就是一群顶着龟壳的送死货!”
讥讽谩骂至此,这位边军陷阵军的老校尉,猛的话锋一转,
“可爵爷却是送了你们霸下之号,负重前行、坚忍不拔、吉祥稳固、镇宅辟邪啊!”
“镇尔等脚河谷,辟北蛮来犯之敌... ...”
高台之上,诸多言语,下方千余之众纵使心绪大有起伏,可依旧脚下沉稳,步伐坚定!
此方唱罢我登场... ...
一袭土黄袍子的老汉回身蒸腾之际,只见在旁的目光略带阴鸷的老汉啐了口唾沫,缓缓站起身形!
即便瞧着须发已过花甲,可丈余身躯仍不见一丝龙钟老态,抬手拾起栏杆处的殷红巨斧子,沉声喝道:
“杜老弟总说些有的没的大话,某家从来不喜!”
“某家只想告诉你们,一颗北蛮头颅八两金!”
“某家从军三十二载,历经两次浩劫,帐下人头两千七百余颗,不算军饷,单论赏银有三十五两银钱!”
“大都督还亲自赐予某家幽州两座庄子,咱们兵家比不得官老爷,可军功却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某家便想问一问你们,小娘们的肚皮暖和不?”
“金锭子握在手里踏实不?”
“坐拥土地爽快不?”
“那咱们便用北蛮的头颅换最美的娘们,换成堆的金锭,换肥沃的土地... ...”
年轻汉子想要何物,这两个陷阵军的老军武再是清楚不过!
待见下方各庄精挑细选的青壮汉子,喘着粗气,双目泛红,磨炼气力的步子再是坚定不过... ...
大日高升,金辉洒落!
十丈长的铁槽前,排满了汗透甲胄的汉子们!
温热乳白的汤水,泛着浓重腥气,莫言咽下,便是清嗅便令人作呕!
然,青壮汉子们却皆是面不改色举着大碗饮的干净,转而去一旁领着重油重盐的胡饼与一碗清水肥羊... ...
黄袍老汉舀着铁槽的汤水,便是认不得森然骸骨,可诸多补足气血的珍品,还是知晓的!
尤其是见到妇人将珍贵药材成捆向铁槽抛去,不由面露唏嘘,
“延年兄,咱们也是见过世面的,这回又算重新开了眼界... ...”
大先生的宝贝陷阵军,无论是军饷,亦是操练,皆是最为上等的,肉食管够,打熬气力的汤药不时也有供应!
然,待见到此景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容貌略有阴鸷的郭延年,拾起大碗,灌入口中,砸砸嘴,转而望向大口吞咽的青壮,亦是轻声一叹,
“杜老弟,要不你去齐大帅的穷奇卫瞧瞧,当真是吓死个人呢... ...”
杜可为闻言,晃了晃肩膀,不以为然道:
“还能如何?”
“难道其餐食滋补,还能强过神骁铁骑?”
郭延年抬手从铁槽中抓了一根熟悉的药材,直接送到口中嚼起,低声道:
“这般与你说吧,今年山中的药草珍奇,除了与都护府的份额,便全部留在河谷了!”
“你说,会是何等景象?”
身处陷阵军半辈子的老军武,抬手拍了下额头,面露愕然,不由低喃,
“大造化啊,河谷的大造化,北地的大造化... ...”
郭延年闻言,抬手拍了拍老伙计,低声道:
“这次...这次我们不一定会输,可能还会赢一次!”
“千年来的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