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将铃铛捏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细节,发现某处还没有磨到平滑,便放回手中,重新处理。
随后很快又接上了自己的话,并不抬头,“我猜到了阿朔害怕的其实是成年男性,也知道大祭司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试探我。”
“巫水苗寨一脉已经消亡,只剩下你和阿朔。这种情况下,你将阿朔看的比任何事物都重要,这很正常。”
“你担心我一直充当着约束阿朔疯狂一面的枷锁会让阿朔难受,这也很正常。”
“阿朔现在谁都不记得,若是能在这个时候让我离开,让阿朔再也不和我见面,等阿朔慢慢恢复正常后,或许会把我彻底忘记。”
边说,张起灵边将手中的铃铛转了个面,继续打磨,表情看起来很是平静,让人有些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大祭司并没有反驳,而是静静站在门边。
阮朔喜欢张起灵,想和张起灵在一起,这是事实。他尝试过阻拦,但失败了。
所以后续他再没有出手,试着阻拦两人的感情发展。
可是,将阮朔交给张起灵从来都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若有机会,他永远都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世上自由自在的活着,不受任何人、事、物的拘束。
也不要将自己框在某个人的身边,主动让那个人成为圈着他的界限。
哪怕阮朔会看着心情好坏去决策、去杀人、去救人,他都不会说阮朔的任何不好,更加不会去阻止阮朔。
或许张家南迁的这一脉从骨子里就是疯子,所以整个巫水苗寨的人都是潜在的疯子。
温柔确实是大祭司一贯的底色,可面对阮朔,他一直都很疯。
能从巫水苗寨一群想要成为大祭司的圣子候选人中杀出来,他自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角色。
大祭司眸色暗了暗,眼中划过些许的释然,“族长,你很聪明。只要有可能,我确实会更加偏向于让阿朔离开你。”
“不会的。”张起灵突然开口打断。
“什么?”大祭司有些不懂。
张起灵笑了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很浅很浅。
使用时间已经很久的灯泡上糊了一层油腻和尘埃,照射而出的光线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感觉。
这样的光映在张起灵的侧脸上,将张起灵身上那种远离尘世的气质模糊了很多。
“张家有一门课程,课程的内容是,控制自己的思想和情绪。”
“面对危险时,要临危不惧、保持大脑的绝对冷静。面对某个让人极度悲伤的事实时,可以只用很短的几秒钟走出来,再也不会被那个事实而牵绊。”
“去人欲、除杂念,这对每一个张家人来说都很简单。”
“所以,你对我说这些,是准备告诉我什么?”大祭司微抬下巴,看向张起灵时,眼神并不如最开始那样还带着对族长的尊敬,现在几乎都是漠然与疏离。
两人的气场好像完全互换。
张起灵将打磨好的铃铛举起来看了看,随后放进自己的口袋,看向大祭司。
“今天我说了很多话,是我让自己这么做。”
“未来我会和阮朔在一起,是我想那么做。”
*
风吹动了挂在窗沿上的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将阮朔唤醒。
小怪物跟着阮朔从床上爬起来,扑在床尾,勾着肉乎乎的小短腿,双手撑着下巴,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看着在窗边对铃铛表露出好奇的阮朔。
像葡萄一样大的银白色铃铛在清晨浅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明亮耀眼,阮朔一睁眼就注意到了。
随后很快就被吸引,起床,默默坐在窗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铃铛,随后小心翼翼的看向窗外。
四周很安全,没有任何人出现。
确认完,阮朔试探性的伸出手指,戳了戳铃铛。
铃铛滚了半圈,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音。
听着这个声音,阮朔露出了醒来之后的第一个笑。
像个纯真懵懂的孩子。
“啊——嗷?”小怪物在阮朔的身后突然发出声音。
他很想问自己的主人,为什么要看着那个东西发呆。
但阮朔的注意力太专注,顿时就被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指一下将窗边放着的铃铛推到了窗外。
“嗯?”阮朔皱着眉探出头,寻声,在地上四处确认着铃铛的掉落位置。
忽而一阵风吹来,“叮铃叮铃”的声音清脆悠扬。
阮朔好奇的看向院子远处的角落,这才发现院子角落的那棵树上挂满了银色的铃铛。
银白色的铃铛和树叶的绿色在风中交替出现,漂亮极了。
而树下斜靠着一个人,那人半阖着眼,双手交叠着,环在身前,好像正在睡觉。
阮朔谨慎的往房内退了一些,双手抓紧了窗沿,隔了好几秒才只露出半张脸,重新看向那挂满了银色铃铛的树。
那棵树很漂亮,树上的铃铛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发出的声音很好听,他很喜欢。
可是树下的人……
阮朔的视线落在了张起灵的身上。
因为戴上了连帽衫的帽子,阮朔没办法看清楚张起灵的全脸,只能看见对方清晰的下颌线和薄薄的唇。
屈着一条腿靠坐在树下,气质干净,身型清瘦。
好像没有威胁。
阮朔退回了房间,坐在床上,好几次都忍不住的想要再看看挂满了铃铛的树,和树下的那个人。
被张起灵礼貌‘请’出院子的大祭司正像个阴湿男鬼一样蹲在对面房子边上长着的大树上,整个人隐没在树冠里。
双眼死死盯着院子里的一切动静。
看见阮朔真的一点点挪出房间,小步靠近张起灵时,大祭司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真的是没想到……
竟然会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会被人用装睡的伎俩给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