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稻穗的清香掠过田埂,穷奇蹲在独孤信脚边。
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远处农人忙碌的身影,尾巴不再像往常那样随意晃荡,而是轻轻贴在地面,连刚才心心念念的糖炒栗子都忘了提。
独孤信方才关于圣道与神道的一番话,像颗石子投进了它混沌的思绪里。
再联系着这几日见过的欺骗、掠夺与恐吓,往日里对《恶来道》的认知,竟渐渐又有了新的轮廓。
它本是上古凶兽,生来便与“恶”相伴。
《恶来道》更是源于天地本源之恶,对世间所有负面能量、卑劣行径有着天生的敏锐洞察。
先前见着青木祠老者的虚伪、山魈的残忍、刘三的贪婪,只觉得那些“恶”粗鄙又可笑。
可此刻经独孤信点透“索取”与“给予”的本质,再回头细想,竟品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师尊,俺好像……真明白了点啥。”
穷奇忽然开口,声音比往常沉了些,不再是咋咋呼呼的模样,它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少了几分凶兽的戾气,多了一丝难得的认真,
“那些搞神道的家伙,看着是在行恶。骗香火、抢愿力、吓唬人,可他们的恶,太低级了!”
穷奇想了想,找了个最直白的说法,爪子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
“就说那青木祠的老头,他骗百姓说自己是仙君,拿香火续命,可心里天天怕得要死吧?怕百姓发现他是假的,怕香火断了自己就完蛋,整天提心吊胆的,那点恶全是被‘怕死’的欲望催出来的。”
“还有那山魈,靠着吓唬人抢愿力,看着凶,其实根基虚得很,一被拆穿就露馅,最后要么被愿力反噬,要么被人收拾,妥妥的自寻死路。”
“还有柳溪镇的刘三,更别提了。”
穷奇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
“就会用点破幻术骗吃骗喝,恶得都没底气,一被你瞪就吓得屁滚尿流。他们这些恶,全是被欲望绑着的。”
“要么图命,要么图力,要么图那点破钱,心里全是恐惧和不安,到最后要么毁了自己,要么被别人清算,没一个有好下场。”
独孤信静静地听着,没插话,只是抬手摸了摸它的头顶。
这只凶兽虽本性桀骜,却有着远超寻常妖物的悟性,尤其是对“恶”的理解,因着《恶来道》的传承,比谁都透彻。
像是得到了鼓励,穷奇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那光芒不再是往日里纯粹的凶光,反而带着点对“道”的思索,它站起身,踱了两步,爪子无意识地扒拉着泥土:
“可俺的《恶来道》不一样。俺不是那些蠢货,俺跳出了凶兽天生要作恶的宿命,俺的恶,不该只是用来打架、吃人的工具。”
它顿了顿,似乎在琢磨怎么把心里的想法说清楚,尾巴微微翘起:
“就像师尊你的圣道,核心是给予和反哺,是实实在在的‘道’;那些神道的恶,是没脑子的欲望,是粗糙的垃圾。俺的恶道,或许……或许不该跟他们一样。俺的恶,得是一种‘道’的体现。”
“比如啥?”
独孤信适时开口,引导着它的思绪。
“比如……去看清楚恶是从哪儿来的!”
穷奇眼睛一亮,声音也提高了些,
“就像山魈的恶,是因为它开了灵智却没人教,只知道靠抢来变强;刘三的恶,是因为他懒,想不劳而获。”
“俺的《恶来道》能看透这些恶的根儿,那俺就不该只跟着凑热闹,而是去理解这些恶是咋运行的。为啥有的人会被欲望勾着作恶?为啥有的恶会越变越糟?”
它绕着独孤信转了个圈,爪子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
“说不定,俺还能引导着恶,变成更‘完美’的样子!不是像山魈那样,恶得又蠢又狠,最后把自己玩死;也不是像刘三那样,恶得没出息,就会骗点小钱。”
“俺的恶,得是清醒的,是顺着道来的,既能守住俺凶兽的本性,又不会被欲望绑住,变成跟那些神道家伙一样的蠢货。”
说到这儿,它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独孤信,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又带着点期待:
“师尊,俺这么想,对不?那些神道的恶,是被欲望和恐惧捆住的、烂糟糟的恶;而俺的《恶来道》,得是跳出这些破玩意儿,把恶变成一种真正的‘道’。”
“就像你用给予走圣道,俺用洞察和引导走恶道,都是顺着自己的道走,不是被别的东西牵着鼻子跑。”
风吹过,稻浪再次沙沙作响,阳光落在穷奇土黄色的皮毛上,竟少见地添了几分柔和。
独孤信看着它眼中那抹属于“道”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拍了拍它的脊背:
“能想明白这些,比啥都强。”
独孤信想起初见穷奇时,这只凶兽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
如今却能跳出本能,思考“恶”的本质与方向,这份悟性,着实难得。
“那些神道修行者的恶,是‘小恶’,是被私欲困住的、狭隘的恶,所以终会走向毁灭。”
独孤信缓缓道,
“而你的《恶来道》,若能守住本心,洞察恶的根源,引导恶的走向,让‘恶’成为道的载体,而非欲望的工具,那便是真正的‘恶道’,是属于你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道。”
穷奇听得眼睛发亮,尾巴终于又欢快地晃了起来,刚才那点不确定烟消云散:
“俺就说嘛!俺的恶才不是那些蠢货能比的!以后俺就跟着师尊好好走,让那些搞神道的瞧瞧,啥叫真正的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