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新虎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恭敬:“下官明白,公主殿下。”
他拱手行礼,目光低垂,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公主的话虽未点明具体查办何案,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不敢怠慢。告辞之后,他与岳点风并肩走出公主府,脚步匆匆,袍角被风吹得微微摆动。两人回到府衙,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间幽静的书房。书房内檀香袅袅,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几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窗外传来几声鸟鸣,显得格外清幽。
裴新虎坐到主位上,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岳点风站在一旁,低头整理着手中一叠案卷,神情凝重。两人沉默片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公主虽未明言,但她的暗示已经足够让他们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岳点风终于打破沉默,试探着开口:“大人,今天咱们听公主说要查案。小人最近在看的一个案子,不知是否与这些事有关。”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显然不愿贸然揣测上意。裴新虎抬眼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语气平静却透着鼓励:“但说无妨。”
岳点风点了点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转向窗外,似乎在回忆什么。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此事要从年前说起。”
骞州城南的巡检司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墙斑驳,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书“巡检司”三个大字,字迹虽有些褪色,却透着一股庄重。院子里,几间低矮的房屋错落排列,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辣椒和蒜头,散发出淡淡的辛香。院子中央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石面上被磨得光滑,显然是差役们常坐的地方。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露水的味道。
刘一平是巡检司的老差役,今年快四十了,皮肤黝黑,眼神锐利,透着一股老练。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布衣,腰间系着宽大的布带,脚上的布鞋鞋底磨得薄如纸片。他干这行十几年了,对巡检司的活儿早已烂熟于心。每天早上,他总是第一个到,检查任务清单,安排一天的工作。今天也不例外,天刚蒙蒙亮,他就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
“老刘,早啊!”一个年轻差役小李提着扫帚走过来,笑着打招呼。他才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点稚气。刘一平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早,小李。今天有什么活儿?”小李放下扫帚,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今天要去码头巡检一批准备出口的货”刘一平接过纸,粗略扫了一眼,心中有了数。他走到石桌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近期的巡检情况。他翻开一页,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什么。
“老刘,你看啥呢?”小李好奇地凑过来,探头瞧了一眼。刘一平合上册子,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的巡检有点不对劲。”小李挠挠头,不解地问:“啥不对劲?不就是老一套吗?”刘一平摇摇头,没多说。他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作为老差役,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骞州是江南重镇,商贸发达,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他见过的怪事不少,知道有些事得留个心眼。
这时,巡检司的头儿张大壮走了进来。他是个中年汉子,身材魁梧,面容严肃,嗓门洪亮:“都别闲着,今天任务重,准备一下!”差役们纷纷应声,开始收拾工具。刘一平站起身,把小册子塞回怀里,拍拍手上的灰,也准备动身。张大壮走过来,看了他一眼:“老刘,今天码头那批货,你带队。”刘一平点头:“明白。”他知道,这活儿虽是例行公事,但责任不小,尤其是最近局势微妙,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行人走出巡检司,沿着街道往码头走去。街上人来人往,商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和茶叶的清香。骞州的繁华一览无余,但刘一平却无心欣赏。他的目光扫视着周围,耳朵听着街边的动静,脚步不紧不慢。他知道,巡检司虽是司马府下的小部门,却常要面对各种麻烦。特别是码头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一不留神就可能踩进坑里。
到了码头,船只川流不息,工人们忙着搬运货物,汗水滴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刘一平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暗自警惕。他转头对小李说:“开始吧,别马虎。”小李点点头,招呼其他差役分头行动。刘一平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腰间的布带,准备投入一天的工作。
码头上的江风无休无止,夹杂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淡淡的腥味,仿佛江水深处的秘密正随风飘散。几艘商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船板上堆满了货物——棉布、丝绸、茶叶——每一包都用粗麻绳捆得整整齐齐,表面看不出任何破绽。工人们喊着粗犷的号子,肩扛手抬,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裳,顺着脸颊滑落,在木板上留下深色的水痕。码头的喧嚣声此起彼伏,船夫的吆喝、货物的碰撞声、江水拍打船舷的节奏,交织成一幅繁忙而混乱的画卷。
刘一平和几个差役站在一艘大船前,巡检司的头儿张大壮扯着嗓子喊道:“开始巡检,别漏了什么!”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带着多年积攒的威严。差役们立刻散开,各司其职。刘一平负责检查棉布,他走到一堆标记为棉布的货物前,蹲下身,仔细打量。包裹外面的麻绳绑得紧实,绳结粗糙却规整,看不出任何异常。他随手拿起一包,掂了掂,重量正常,又用粗糙的手掌按了按,触感柔软,与棉布的质地并无二致。
“老刘,这包咋样?”小李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边角磨损的登记册,边问边准备记录。刘一平摇摇头,语气平静:“目前没事,先记下。”小李点点头,毛笔在纸上刷刷几下,写下检查结果。两人继续检查其他货物,一切按部就班,码头上的喧嚣成了背景,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
就在这时,刘一平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不远处一个身影——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客商,穿着一身灰布长袍,站在船边。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似乎在掩饰什么。这个细微的动作虽小,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刘一平心中激起涟漪。他没声张,继续低头检查货物,但余光始终锁在那人身上。小胡子客商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头假装整理衣摆。刘一平没吭声,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却开始犯嘀咕:这人是谁?为何如此紧张?
刘一平干了十几年差役,阅人无数,这种细微的表情变化逃不过他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他决定多留个心眼,看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端倪。巡检进行到最后,张大壮走过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朗声道:“差不多了,开验讫放行单吧。”刘一平拿起毛笔,在验讫放行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但那股不安的感觉却像藤蔓般在心底蔓延,越来越浓。
他刚签完字,张大壮突然捂着肚子,脸色一白:“哎哟,我肚子疼,先去茅房,你们收拾一下。”说完,他脚步踉跄地跑向码头边的小屋。差役们面面相觑,小李忍不住笑了一声:“头儿这肚子也太不争气了。”刘一平没笑,他看着张大壮远去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仿佛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在悄然逼近。
“老刘,咱们走吧?”小李收拾好工具,拍了拍手上的灰,准备离开。刘一平犹豫了一下,目光再次扫向那堆棉布。他想起刚才小胡子客商的异样反应,咬了咬牙,沉声道:“你们先走,我再检查一遍。”小李愣了愣,皱眉道:“啥?不是签完字了吗?”刘一平摆摆手,语气坚定:“我再随便看看,你们先回去。”小李耸耸肩,没多劝,和其他差役收拾东西,陆续离开了码头。喧嚣渐渐散去,只剩刘一平和那堆货物,还有不远处那个身影若隐若现的小胡子客商。
刘一平深吸一口气,走向棉布堆。他蹲下身,拿起刚才检查过的一包东西,仔细摸索。麻绳绑得虽紧,但有一处似乎比其他地方松了些。他用手指抠开一点缝隙,眯着眼借着夕阳的余光瞧了瞧,里面隐约露出什么东西——一小块银锭,静静地藏在棉布深处。他眉头紧锁,心跳猛地加快。骞州商贸繁盛,走私之事并不罕见,但他没想到会在自己的巡检中撞上这种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一看,小I小胡子客商正站在几步外,脸色阴沉,眼神冷得像刀子。“刘差役,你干啥呢?”客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压迫感。刘一平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尽量保持镇定地说:“复检货物,例行公事而已。”客商眯起眼,语气更冷:“还要多久?”刘一平没直接回答,盯着他看了几秒,心中暗自警惕。
“快了快了,就这最后一点点了。”刘一平假装轻松地说着,继续走向另一边的货物。突然,他感到背后有轻微的动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他挣扎着回头,只见小胡子客商面目狰狞,手握一柄铁角尺,上面鲜血淋漓。刘一平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倒在地上,鲜血从后脑勺缓缓流出,染红了脚下的木板。
张大壮从茅房返回时,码头已恢复平静,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心里还犯嘀咕:“怎么不吱声就都走了?老刘也真是的,这都老差役了,还这么办事不靠谱,没个轻重,回头得好好说说他。”
裴新虎和岳点风对坐着,桌上摆着一壶茶,热气袅袅升起。 。岳点风坐在对面,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深沉。屋外夜色浓重,风吹过,窗棂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刚刚岳点风讲完了案情,关于失踪的巡检司差役刘一平。
“大人,这事儿来得蹊跷。”岳点风开口,声音低沉,“刘一平不过是个普通差役,巡检时撞上违禁品,然后就被人袭击并失踪,这背后怕是有文章。”裴新虎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沉重:“我也这么想。公主殿下刚提起江南商会的异动,这边就出了这档子事,太巧了。”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岳点风:“你觉得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岳点风没急着回答,低头盯着桌上的茶杯,似乎在整理思路。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大人,今天公主殿下虽没明说要查什么,但话里话外都指向骞州的商贾和官员勾结。刘一平查出的违禁品,很可能就是这条线上的一个点。”他顿了顿,继续道:“那小胡子客商跑了,袭击的人又用铁角尺,这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普通混混干的。”裴新虎听完,眯起眼,低声问:“你是说,这可能是江南商会的人?”岳点风微微点头:“不好定论,但可能性不小。”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茶壶里水咕嘟嘟的响声。裴新虎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沉思道:“如果真是商会干的,他们为啥要对一个差役下手?刘一平又不是啥大人物。”岳点风笑了笑,语气带点冷意:“大人,商会要藏的东西多了,违禁品只是冰山一角。刘一平撞破了他们的好事,他们自然得灭口,免得引火烧身。”裴新虎听完,脸色更沉了,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停下来说:“公主殿下让我们暗中查探,这事儿得抓紧了。我看,得从码头那批货入手,查查是谁的货,谁在背后撑腰。”岳点风点头赞同:“对,还有那个小胡子客商,得找出来。他跑得快,说明心虚,抓住他兴许能挖出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