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大晚上的!”沈知霜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正要起身。
陈光阳眉头一皱,这动静听着就不像屯子里串门的。
他把熊崽塞到媳妇怀里,顺手抄起靠在炕沿边的炉钩子:“我去瞅瞅。”
拉开堂屋门,一股裹着雪沫子的冷风“呼”地灌进来。
院门口,两道穿着厚实警用棉大衣、帽檐压得低低的身影,正跺着脚驱寒。
吉普车的引擎还在不远处突突地响着,车前灯的白光刺破风雪,照亮了门前的雪粒子。
“光阳!开门!”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压着风雪传进来,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急躁。
“李哥?孙哥?”陈光阳借着灯光看清来人,心里“咯噔”一下。
这俩好哥哥刚升了市局,正是新官上任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大半夜顶风冒雪跑靠山屯来,指定没好事儿!他赶紧拉开院门栓。
门一开,李卫国和孙威就挤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寒气。
两人脸上都带着赶路的疲惫,眉毛胡茬上结着白霜,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像嗅到猎物的老狼。
“咋回事儿?这大冷天的,市局领导跑我这穷山沟来喝西北风?”
陈光阳半开玩笑地招呼,心里却飞快地盘算。
能让这俩刚在红星市站稳脚跟的新贵亲自跑一趟,事儿小不了。
李卫国摘下狗皮帽子,拍打着身上的雪,哈出一口白气:“喝个屁的西北风!是摊上事儿了!棘手!
”他习惯性地往堂屋探头瞅了眼,压低声音,“屋里说话?”
“进来吧!”陈光阳把他们让进堂屋,沈知霜已经利索地给倒了热水。
李卫国和孙威接过搪瓷缸子暖手,脸上带着歉意:“弟妹,对不住啊,搅和你们歇着了。”
“没事儿,李哥孙哥,你们先暖和暖和。”
沈知霜知道他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抱着熊崽回了里屋。
“到底啥风把你们二位大神吹来了?”
陈光阳靠着门框,开门见山。
“市局那边不忙了?还是东风县又出啥幺蛾子,得劳动你们回来擦屁股?”
孙威灌了一大口热水,抹了把脸,那股子虎劲儿又上来了:“擦屁股?这回是硬骨头!市局在东风县布置了个任务,啃不动了!这不,就想起你这‘干爹’了!”
他故意把“干爹”俩字咬得挺重,带着点调侃,更带着股子真遇到难处才有的亲昵和依赖。
“少扯犊子!”陈光阳笑骂一句,心里却提了起来。
能让孙威这么说的,绝对不是小事。“啥任务?让你们俩都犯愁?”
李卫国放下缸子,脸色凝重:“还记得上回周国伟抓的那帮盗墓贼不?就是废窑地窨子里藏灰白土、差点攮了老程头的杂碎!”
陈光阳眼神一凝:“咋?没挖干净?”
“何止没挖干净!”
孙威接过话茬,声音压得更低,“撬开其中一个的嘴,吐出来个大瓜!
那帮土耗子背后,在山里还有个秘密据点,不是挖坟的,是个专门倒腾‘土货’的地下交易所!
专门收那些刚从坟里刨出来的热乎物件儿,洗白了往外捣腾!就在咱们东风县和邻县交界的野人沟老林子里头!”
野人沟?
陈光阳心里一动,那地方他知道,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大雪一封山,鬼都难找。
选那儿当窝点,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李卫国接着道:“市局刚接手,情况不熟,地形更不熟!
那地方地形太复杂,又赶上这大雪封山,派了几拨人摸进去,不是迷路就是差点踩了捕兽夹子,连根毛都没摸着!
那帮孙子比泥鳅还滑溜,反侦察意识贼强,哨卡布得跟铁桶似的!周国伟那边压力山大,急得嘴角起燎泡!市局王栋梁局长拍了桌子,限期破案!”
他顿了顿,看着陈光阳那双在昏黄灯光下愈发显得沉静锐利的眼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光阳兄弟,这事儿非你不可!
你在东风县地头熟,林子里的道道儿门儿清,追踪的本事更是这个!”
他用力竖起大拇指,“当年追敌特、撵刨锛儿杀人犯,哪次不是你那双招子最亮?
这次行动,市局特批了特殊津贴,给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比划了一下。
陈光阳没立刻吭声,手指无意识地搓着门框上的木刺。
地下文物交易所?
这玩意儿听着就透着股子邪性!风险大,油水更大
!那些土里刨出来的老物件儿,在懂行的人眼里,可比金疙瘩还值钱!
上辈子隐约听过这行当水有多深,没想到这辈子真撞上了!
他心里念头电转,脸上却没啥大波动,只是抬眼问:“摸清具体位置没?对方多少人?啥家伙事儿?”
“大概范围圈定了,就在野人沟蛤蟆塘附近一片废弃的伐木点工棚里,具体哪个棚子不清楚。
人数估计不少于十个,可能有喷子(猎枪),甚至短家伙(手枪),都是亡命徒!”
孙威语速很快,“时间紧,明晚就得动身,趁大雪没封死路!”
“干了!”陈光阳干脆利落,一拍门框,震得房梁上掉下点灰。
特殊津贴是添头,关键是这活儿背后的“油水”和可能牵出的线,让他心头发热!
烂石坡的矿泉水厂和葡萄园是长远买卖,这趟要是能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捞着现成的“金疙瘩”!
他转身就往里屋走:“媳妇,给我拿那件最厚的旧军大衣!
李哥孙哥你们稍坐,我拾掇下家伙事儿!”
沈知霜没多问,只是利索地从炕柜深处翻出那件油渍麻花但厚实无比的旧军绿棉袄。
陈光阳接过来,又打开靠墙的大炕柜,动作熟稔地挪开被褥,掀开暗格木板。
昏黄的灯光下,几个油光锃亮的枪身露了出来。
他先拿出那把跟随他许久、枪身磨得发亮的王八盒子,熟练地检查弹匣,压满黄澄澄的子弹,插进后腰特制的皮套里。
接着是那把沉甸甸、泛着幽蓝烤漆冷光的54式手枪,同样压满子弹,插在腰间武装带内侧。
最后,他摸出那把捷克是手枪,检查了一下机括,塞进大衣内侧的暗袋。
三个备用弹匣也被他仔细地别在顺手的位置。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棉袄传来,带着一股子硝烟和枪油混合的熟悉气味。
瞬间驱散了屋里的暖意,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沉稳中透着迫人的锐气。
“妥了!”陈光阳扣好大衣扣子,狗皮帽子往头上一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在阴影里亮得惊人的眼睛。
“走吧,李哥孙哥!会会那帮吃死人饭的土耗子去!”
李卫国和孙威看着他这副全副武装、杀气内敛的模样,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这他娘的才叫尿性!
东风县这片地界上,论钻山入林、追凶猎恶,还得是陈光阳!
三人不再废话,大步流星走出温暖的小院,一头扎进门外呼啸的风雪里。
吉普车的引擎轰鸣着,车灯撕开沉沉夜幕,载着三个老搭档,驶向那片隐藏在深山老林、吞噬了无数秘密和财富的黑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