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门口那棵老榆树下,三小只排成一溜儿。
小脸绷得紧紧,人手一把乌沉沉的手枪,正对着远处光秃秃的树干比划。
大龙姿势最像样,小雀儿也煞有介事。
最虎的二虎子嘴里还自带音效:“biu!biu!biu!叫你动俺程爷爷的药材!biu死你!”
“卧槽!”陈光阳头皮一炸,一个箭步就往前冲,“小兔崽子!手里啥玩意儿!给我放下!”、这年头真家伙流出来的可不少,他魂儿都飞了一半。
“老登!别动!缴枪不杀!”、二虎听见动静猛地转身,手里的“家伙”瞬间对准了亲爹,小胖脸上全是“大义凛然”。
陈光阳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酒坊门框的阴影里晃了出来,带着熟悉的洪亮嗓门:
“哈哈哈!瞅把你吓的!光阳,你这胆子让狗叼走啦?”
是刘凤虎!
他一身笔挺的军装常服没系扣,露出里面的绿绒衣。
正叼着根烟,斜倚着门框,脸上笑得跟朵开败的菊花似的,满是促狭。
“虎哥?”陈光阳一愣,随即看清了二虎手里那“枪”。
木头削的枪身,铁皮卷的枪管,做得挺像那么回事,但确实是假的!
他心头那股邪火“噌”地就上来了,冲着二虎就吼:“陈二虎!你个小瘪犊子!皮痒了是吧?拿这玩意儿吓唬你爹!”
二虎一看老爹真急眼了,立马缩脖子,把手里的“家伙”往身后藏。
嘴里还不服软:“谁…谁吓唬你了!俺们练枪法呢!虎叔说了,当兵就得会打枪!”
刘凤虎赶紧上前两步,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拍在陈光阳肩膀上,力道沉得让他身子一晃:“行了行了,跟孩子较啥劲!我给的,训练用模具,不装药不撞针,屁危险没有!给仨崽子过过瘾头,省得他们老惦记真家伙。”
他冲着三小只挤挤眼,“咋样,虎叔说话算话吧?比你们爹那老土枪带劲儿不?”
“带劲儿!”二虎立刻又来了精神,小胸脯一挺。
陈光阳没好气地瞪了刘凤虎一眼,又扫了眼仨孩子。
心里那点后怕才慢慢消下去,涌上来的全是无奈:“虎哥,你咋跑这儿来了?团里不忙?”
刘凤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掏出烟盒给陈光阳递了一根,自己也续上,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在寒冷的空气里凝成白柱:“能不来么?老程头儿的事儿,都传到军区去了。
几个退下来的老首长,跟他都喝过咱那‘百岁还阳’,听说他让人给捅了,急得直拍桌子。
把我当传令兵使唤,非得让我亲自跑一趟,看看人咋样,缺啥少啥不。”
陈光阳心里一暖,也点上烟,吐出一口:“劳烦首长们惦记了。老爷子命硬,阎王爷不收,缓过劲儿来了。
就是伤得不轻,得将养一阵子。”
他顿了顿,看向刘凤虎,“虎哥,就为这事儿?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值当跑一趟?”
“光打电话哪够?”刘凤虎摆摆手,凑近了些,压低了点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来直往。
“看老程是其一。其二,是咱部队上,想跟你这酒厂,搭个伙!”
“搭伙?”陈光阳眉头一挑,烟灰都忘了弹。
部队经营?
这口子可刚开不久,风声紧得很。
刘凤虎看出他的疑虑,大手一挥:“别瞎琢磨!不是你想的那种!政策允许范围内,搞点生产经营,改善官兵福利,上面睁只眼闭只眼。
你那药酒,效果是真他妈尿性!旅里几个老寒腿的老领导,喝了都说好!还有那些常年训练落下的筋骨伤,都指着你这玩意儿呢!
可你这边产量跟不上,外面想买都买不着,还死贵!”
他用力嘬了口烟,烟头红得发亮:“我们琢磨着,部队有地方,有闲散人手,也有点启动资金。
你有方子,有程老爷子这尊真神坐镇炮制,还有销路。咱们合伙干!
部队出地方、出人、出一部分钱,你出技术、出管理、包销路!产出来的药酒,优先供应部队内部,平价给官兵和家属,剩下的你往外卖,利润按比例分!这叫军民共建,两全其美!”
刘凤虎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横飞:“光阳,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
你省了找厂房、招工人的麻烦,还多了部队这个大靠山!
咱这招牌,挂上‘军需特供’的边儿,那分量能一样吗?以后谁他妈还敢动歪心思?”
陈光阳没立刻吭声,只是沉默地抽着烟。
刘凤虎的话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他心上。
部队的需求是实实在在的。
尤其是“军需特供”这块牌子,在当下,那就是金字招牌,是护身符!
程大牛逼刚被人捅了,这就是血的教训。
但他也有顾虑。
部队掺和进来,管理上会不会掣肘?利润分配怎么算才公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虎哥,”陈光阳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事儿,我觉着行。但有个前提。”
“啥前提?痛快说!”刘凤虎眼睛一亮。
“县里那个国营酒厂,必须得盘下来!”
陈光阳斩钉截铁,“靠山屯弹药洞那点地方,小打小闹还行,真要跟部队合作搞大生产,根本不够看!
设备、窖池、老酒底子,还有现成的工人,都在酒厂里头!那才是咱干大事的根基!”
他扔掉烟头,用脚碾灭:“酒厂一天不到手,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合作是好,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那个大摊子,部队的需求我也供不上,到时候两头不落好。”
刘凤虎浓眉一拧,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思忖片刻,猛地一拍大腿:“操!是这个理儿!光有想法没锅灶,炖不出好肉来!酒厂……这事儿我记下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带着军人的狠劲儿:“你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县里那几个管事的,我熟!夏红军那边,我也能递上话!
不就是个破酒厂吗?他们捂在手里也快捂馊了!
只要你这边资金能跟上,手续上的事儿,我刘凤虎豁出这张老脸,去给你趟路子!
咱部队要合作,他地方上总得给几分薄面吧?实在不行……”
刘凤虎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透着点狡黠和不容置疑的霸气:“我让旅长老头儿,给地区领导写封信!就说部队急需特供药酒,指定你陈光阳的酒厂生产!我看谁敢挡道!”
陈光阳看着刘凤虎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膛,听着他这近乎“以势压人”的保证,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咚”地一声,落到了实处。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伸出手:
“虎哥,有你这句话,这事儿,干了!酒厂,我志在必得!只要拿下它,部队要多少‘百岁还阳’,我陈光阳,管够!”
两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在陈记酒坊门口弥漫的淡淡药酒香气和未散的香烟味中,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三小只在一旁看得似懂非懂,但二虎子瞅准机会,又举起他那木头枪,对着天空,响亮地喊了一声:
“biu!拿下酒厂!”
寒风卷过,吹得光秃的树枝呜呜作响,却吹不散这门口酝酿的、即将席卷整个东风县商业格局的热切与决心。
陈光阳眼底的火光,比刘凤虎指间那明灭的烟头,更亮,更烫。酒厂,已是囊中之物。
而部队这条大船,他算是稳稳地搭上了!
下一步,就是雷霆手段,把那觊觎已久的根基之地,彻底攥在手里!
而且合作模式陈光阳也思考好了。
完全可以部队那边酿酒,然后在酒厂进行炮制,随后原浆在运回部队进行封瓶!
这样部队特供和自己的酒厂完全不冲突。
带着还在biubiu的三小只就返回了靠山屯。
媳妇在公社也忙了起来,三小只能陈光阳待着了。
二虎抬起头,看向了陈光阳:“爹,今天咱们干啥啊!”
这小子可是惦记上山了。
陈光阳看了一眼在自家房梁上的三只海东青。
老海东青锋芒依旧,黑大将军和白大元帅也全都羽翼丰满了。
陈光阳挥了挥手:“喊上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咱们去荒草甸子里面撵野鸡沙半鸡和飞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