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见蘅娘来了,脚步匆匆走到蘅娘跟前,小声的回道:“娘子,那踏浪上,被人抹了香膏。又细细的撒了一些尘灰,晃眼一瞧,瞧不出问题来。大娘子脚刚踏上去,就打了滑,这才跌了跤。也是这踏浪不平整,那香膏的痕迹才留下了些。”说着,就拿出一张帕子,帕子上面沾满了灰尘,还有些黏腻的痕迹。
蘅娘拿过帕子细细的看了,凑近鼻子嗅了嗅,做手脚的人很谨慎,用的香膏还是最常见的“茉莉香膏”,这东西不好查。
于是,蘅娘又问道:“今日打扫这亭子的丫头婆子,可问过了,是什么时候打扫的,打扫后,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秋儿回道:“已经叫人去拷问了,今日打扫院子的刘婆子跟陈婆子,辰时二刻就来扫园子了,一直到巳正才离开。大娘子是巳时末来的园子,守园子的婆子说,在这期间路过园子的,有三个小丫头。一个是琪小娘院子里的蕊初,是抄近路,去厨房给琪小娘提午膳;一个是四郎君屋子里的芙蓉,是去大库房领东西;还有一个,是棠小娘院子里的婆子,走花园这边来,说是给棠小娘摘些插花瓶的柳条,进园子的时候跟守门的婆子说了好几句闲话,守门的婆子说,她只在那边摘了杨柳条,没靠近这边的踏浪。”
蘅娘听了这些,有些发愁,只觉得乱糟糟的没个头绪。
蘅娘道:“将打扫园子的、守门的、路过的,都抓起来,挨个问,不要放过一个细节。”
“是。”秋儿应声。
蘅娘又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这帕子上的香膏,也叫人查查。”这事儿,蘅娘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茉莉香膏太寻常了。
秋儿拿了帕子,这才带着人离开。
蘅娘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是没有证据。
这事儿,谁获利最大,定然就是谁做的。
若是大娘子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王青棠肚子里的孩子,就精贵了。
王青棠这事儿,做得干净。
却忘了,在这后宅,不是讲证据的地方。
王青棠走了一步臭棋。
蘅娘回去,将查到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知了杨夫人。
杨夫人看向来往的婆子手中那一盆盆的血水,对蘅娘道:“查到多少算多少,到时候,由王家那边自己处理吧。”
蘅娘眼神微动,转瞬间,她便明了,这事儿杨夫人应该早有了决断,于是她只应了一声是,就站在杨夫人身侧。
明明一旁就有绣墩子,但杨夫人却没有让她坐。
这一站,就是两个多时辰,直到里边传出一声惨叫才结束。
很快一个婆子抱着襁褓走了出来,惶恐不安的抱着孩子跪下,恐惧的回道:“夫人,大娘子已经生产,但……哥儿已经殁了。”
杨夫人看向那襁褓,对产婆道:“将哥儿好生安葬。”
“齐妈妈,王家那边通知了吗?”看着稳婆抱着已经殁了的孩子离去,杨夫人问道。
齐妈妈回道:“已经叫人去了。”
杨夫人点头,就带着齐妈妈进了屋子。
两个府医肃着脸商议着拟定药方,见杨夫人进来,正要行礼,杨夫人阻了:“先将方子拟了,给大娘子用药。大娘子身子如何?”
曾府医皱眉回道:“大娘子产下死胎,又伤了胞宫,身子养好后,恐怕……也再难有孕。”
杨夫人松了一口,至少保住了一条命。
一个丫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夫人,宇文夫人来了。”
“将人请进来。”
丫头应是,正要回去请人,还没走出东大院,就见宇文夫人的轿撵朝这边而来,想来是着急,根本等不及通报。
宇文夫人进了东大院,竭力控制住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走近床畔的时候,还能维持住自己当家夫人的体面,但瞧见面无血色的王五娘那一刻,就再也绷不住了,泪珠滚滚落下。
“玉棠……”她手颤巍巍的想要探一探女儿的鼻息,却又不敢靠近,王五娘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生气。
杨夫人走近,对宇文夫人道:“玉棠的身子,暂且无恙,但是……”
“但是什么?”宇文夫人回过头,即使眼中含泪,也挡不住她眼中的凶光。
“但是,到底伤了胞宫,日后,只怕再孕育子嗣的机会了。”杨夫人没有隐瞒宇文夫人王五娘的情况。
宇文夫人听罢,几度张口,没能说出什么话来,转头看向王玉棠后道:“只要玉棠无恙就好,旁的……我不贪心。”这是宇文夫人心中的实话,女人生子本就是过鬼门关,王玉棠七个月意外早产,能保下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宇文夫人又叫她带来的大夫给王五娘把了脉,大夫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见王五娘没了性命之危,宇文夫人才想起追责,诘问杨夫人,她女儿怎么会遭此大祸。
杨夫人只将蘅娘查探出的情况说了,再没多言。
宇文夫人也不蠢,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夫人,后院女人那些阴私手段,她最是了解。
只一瞬,她就知晓,是谁对自己女儿出的手。但是,她不确定,李二郎后院其他女人有没有插手,只道:“王家没教导好女儿,王家的事情,我们王家处理,但是你家二郎后院也不干净,我女儿的罪不能白遭。”
杨夫人对她保证道:“二郎后院的女娘,若是参与了此事,人我们会一并处理了。不过,王小娘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李家的子嗣。”这是告诉宇文夫人,王青棠王家怎么处置都行,但是孩子,王家不能动。
宇文夫人回头看了王五娘一眼,冷声道:“那贱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五娘的。”玉棠已经不能生了,但一定要有个孩子傍身,那贱人敢害玉棠,就叫她的儿子,给玉棠当牛做马,替自己那可怜的外孙尽孝。
至于那贱人,扒皮抽筋,定然叫她后悔来世上一遭。
东小院的王青棠,好似感受到宇文夫人的无边狠意,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之感,有些后怕的拉着杏花的手,有些惶恐道:“家里那边,会不会查到我身上?那粥也是我叫人熬的。”
杏花安抚道:“娘子放心,我们做得小心,没有人能查到咱们这儿。那刘婆子手里,也没咱们的把柄,只要她孙儿还在咱们手里,她是不敢乱说话的。那香膏,也是外边寻常可见的东西,查不出任何的来历,娘子安心就是。至于粥水,娘子你不也吃了?查不到娘子身上的。”
王青棠放心了些,摸着自己鼓鼓的小腹,感受到轻微的胎动,那一丝惶恐与害怕也没了。
以后,自己的儿子,就是这李家的继承人了。他不会像自己一样,仰人鼻息过活,他会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