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小梅再一次重复道。
她的瞳孔布满了红血丝,脸色苍白无血色,像是怨鬼恶魂一般,幽幽的看着李二郎。
一副李二郎但凡不应她就会嗜其血的模样。
李二郎哀叹一声,对小梅道:“瑛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说着,他对一旁围着的下人挥手,叫他们散开,示意守灵的人,打开棺材。
翡翠犹豫了一下,扶着小梅上前。
棺材推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为了防止停灵之时尸身散发出异味,棺材内填满了香料。
尸体的面上,覆盖着青布。
翡翠道:“梅娘子,娘子枉死,按习俗得以青布覆面,青布隔绝怨气,娘子才能走上望乡台喝了孟婆汤,不然只能在枉死城中徘徊受罪。”这是在提醒已经快要疯狂的小梅,尸身上的青布不能揭开。
小梅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哑声道:“好。”她转头,直愣愣的看向棺材内的人,扑到棺材边,低下头,蓬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她的肩背微微颤抖,好似在无声的落泪。
这一幕,让人瞧了心酸。
李二郎红着眼眶,上前抱住她,小梅突然仰头,大声嚎哭了起来。
一旁的翠蝶与翡翠见此,都松了一口气。
翠蝶用袖子抹着眼睛道:“自瑛娘子去后,娘子就有些癫狂,一滴眼泪未掉,大夫说哀情积蓄在胸,不是长命之相,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现如今终于哭出来了。”
翡翠也跟着抹泪,看了一眼李二郎,哭着道:“只可怜,我家娘子腹中的孩儿,也随着娘子去了。”
两人的声音虽然小,但也传到了李二郎的耳畔,李二郎红着眼眶,心疼的抱着小梅。
自己已经失了瑛娘与她腹中的孩儿,再不能失了梅娘与梅娘腹中的孩儿,不然,瑛娘在望乡台瞧见了,会怨怼自己,为何不照看好梅娘腹中的骨肉。
小梅哭到昏厥,之后病到起不了身,直到出殡那一日,才蹒跚着步子,去送阿姐最后一程。
李二郎看着棺木,对小梅道:“我已经叫人择好福地,修缮好地宫,必不会委屈了瑛娘,又择选了十位天女,十位童子,下去伺候瑛娘,为瑛娘引路。”
“多谢郎君。”小梅沙哑着嗓子,随后道:“阿姐随了阿娘,心善,必然不忍有人为其殉葬,那二十人,就为阿姐与阿姐腹中的孩儿守墓吧。”
小梅既然这样说,李二郎就点头应下,此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梅见此,又道:“害死阿姐的贼人,郎君可找到了,若是找到了,就将她送到阿姐灵碑之前……千刀万剐!”说到最后,她的嗓音嘶哑,神情像是要将仇人撕吃入腹。
李二郎有些错愕,在他的印象中,梅娘与瑛娘一般柔善,此刻却显露尽了恶毒,好似十分的陌生。
但是,在李二郎的目光,落在小梅胸前挂着的玉牌时,他叹息一声,保证道:“梅娘放心,那贼子逃不了。”不仅是那贼子,包括清河县令等人,也逃不了。
小梅露出个诡谲的笑来:“好,妾等着郎君为阿姐报仇。”说完,她搭着翡翠的手,回了屋子。
自小菊去后,小梅就将翡翠要到了自己身边,不然,翡翠就是殉葬人中的一个。
回了屋子后,翠蝶端来安胎药,小梅一口饮下。
随后,小梅说自己要休息,留了翡翠在这守着。
翠蝶不曾觉得奇怪,只以为是小菊去后,小梅将对阿姐的念想,寄托在了翡翠身上,这才尤为倚重翡翠。
翠蝶离开后,小梅的声音从帷幔后传出:“翡翠,你是谁的人?”
翡翠闻言,跪了下去。
小梅再问:“你是夫人的人?”
翡翠回道:“奴婢到了娘子身边,就只认娘子一个主子。”
小梅轻呵一声:“夫人到底瞒了我什么?”
翡翠知晓,小梅其实另有其意,只道:“一切,等回了并州,娘子自然知晓。”
小梅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差不多想明白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恼怒,却没有半点悲伤。
那一日,猛然见到那副场景,小梅呕出的那口心血是真,这才导致她病了这许久。
醒后,她想起先前阿姐的异常之举,瞬间明白了不对,但她还是不敢肯定,因为那满目的血色,让她害怕,所以她才装疯,怕坏了阿姐的算计。
即使恼怒与恐惧,但小梅还是稳住了,接着将这出戏唱了下去,即使她没有瞧见戏折子,但她知道,那时候的她,该唱什么戏。
再后来,她吵闹着要开棺,只一眼,她的心就安稳了下来,所以才禁不住伏棺喜极而泣,好在反应快,很快就落下了眼泪嚎啕起来。
不然,小梅真怕,那时候的自己,会笑出声来。
再想到,阿姐“死后”,给她梳洗妆裹的人是翡翠,小梅就猜到了,翡翠的身份不简单。
小梅躺下,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小腹,阿姐肚子里那个真假难辨,但是自己肚子里这个,却是真的。
戏也演得差不多了,也该好好养养身子,不能叫肚子里的孩子跟着亏损身子。
小梅又想起,林驺与剪离都在幽州,闭目思索了片刻,对跪着的翡翠:“你起来,去隔壁拿纸墨来。”
跪着的翡翠舒了一口气,娘子叫自己起来,想来是已经消气了。
翡翠拿来了纸墨,小梅道:“你以我的名义,写一封家书,给我远在幽州的阿兄,不需要我手把手教你吧。”
翡翠道:“娘子在时,教导过奴婢如何写字。”
“呵,那阿姐可教你吃两家饭。”小梅讥讽道。
翡翠讪笑不语,很快就写好了一封家书,一字一句的念给小梅听。
“搬个兀子来。”
帷幔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梅坐起身来。
翡翠将兀子放在床榻上,拿过笔墨,小梅提笔在纸上落下几句话:郎君遇刺,阿姐为救郎君,与腹中孩儿殒命于贼人之手。
“去拿一个空香囊来,再拿一些丝线,取一些干黄花、红枣片、当归片、使君子来。”小梅吩咐道。
翡翠听见要当归,迟疑道:“娘子现如今有了身孕,不宜碰当归这样的活血之物。”
小梅看了她一眼,翡翠只好去取东西。
小梅在纸上再落下一笔,待纸干后,卷成小卷,连同方才要的那些东西放进香囊里,放在香囊里,又打了一个有些松散的络子,配在香囊上面。
翡翠瞧见那几样东西有些不解,但突然想起,黄花别名忘忧草!
她好似窥破什么隐密,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