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邑侯府中堂之中,君臣几人同桌而坐,没有什么山珍海味,皆是一些家常菜。
姜远家中的饭食,在整个燕安都极为有名,哪怕是一些普通的食材,到了丰邑侯府中的那些厨子手里,都能做出非同凡响的味道来。
赵祈佑夹了些粉条浅尝了一口,赞道:“上回朕陪太上皇过来,这粉条忘记尝了,今日一试,果然美味。”
姜远笑道:“这粉条初食自是极为美味,到得明后年土豆大量产出,人人都有得吃,那时可能就入不了陛下的眼了。”
赵祈佑听得姜远话里有话,笑道:“明渊,你留朕与诸位爱卿吃饭,定然还有别的原因,就别拐弯抹角了。”
姜远放下筷子正色道:“微臣留陛下与诸位将军,确实还有事要说。”
尉迟愚、樊解元与徐武徐幕两兄弟闻言,皆疑惑的看着姜远,不知他是何意。
尉迟愚问道:“贤侄,有何事不妨明言。”
樊解元也将啃了一半的猪蹄放了下来,抹了抹嘴角的油,可能因为赵祈佑在的缘故,也变得厮文起来:“丰邑侯,我等洗耳恭听。”
徐武与徐幕与姜远不是太熟悉,也停了杯箸,端坐着静静的看着姜远。
站在赵祈佑身后的起居郎伍云鉴,早已拿着纸笔,等着记录君臣奏对。
姜远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朝赵祈佑一拱手:“陛下,可否屏退左右?”
赵祈佑身边不仅只有伍云鉴跟着,还有数名宫女、太监在身边侍候。
赵祈佑见姜远提出屏退左右,心神一凝,隐隐猜到姜远要说的事极为重要,毫不迟疑的将一众宫女与太监屏退。
姜远又拱了拱手,起身将挂在墙上的横刀取了下来,对一众人说道:“陛下,可认识此刀?”
赵祈佑见姜远拿着横刀过来相问,笑道:“自然知道,这不是你的配刀么?”
以往赵祈佑常与姜远混在一起,这横刀他不但见过,还拿来耍过,再熟悉不过。
不过,他对刀不太懂,也不知道这刀的妙处,只觉比寻常刀具精美一些。
又见姜远的护卫人手一把,也只道是寻常。
樊解元也是见过这东西的,他与姜远在济洲拦截叛军时,姜远的护卫人手一把削铁如泥的横刀,杀敌如切菜,让济洲水军的将领们看得直流口水。
樊解元笑道:“侯爷,你留下我等,莫不是就只为了让我等与陛下看你这刀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姜远说着将横刀抽了出来,轻挽了个刀花,但见寒光烁烁。
尉迟愚与徐武、徐幕也是知道这刀的,也知道打造这种刀所需的精钢极难炼制,所以还达不到普遍性。
目前大规模装配军中的,也仅有上官重之的边军装备了一小部分。
尉迟愚叹道:“此刀虽好,但所需的精钢不易得,上官重之的军中也不过二千余把,只有队正以上之人才有。”
赵祈佑道:“朕不太懂刀,但尉迟老将军说这刀极好,那便不会有错了。
工业园中的炼钢坊马上就会开建,到时炼出新钢,朕命工部兵械坊日夜打造便是。”
尉迟愚等武闻言一喜,若是大周所有将士都能配上此等利刃,那就真的如虎添翼了。
赵祈佑又看向姜远,笑道:“明渊,朕与众爱卿皆知这刀是你制出来,你不会是想让朕与众爱卿夸赞你一番吧?”
姜远也笑道:“当然不是。
这刀正如陛下所说,等得炼钢新坊建成,便能大量打造。
臣想说的是,这刀虽好,但也不一定是最好的,这世界上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姜远见众人皆做倾听状,顿了顿又道:
“就像这桌上的粉条,初次品尝觉得是美味,但若有更好的吃食,再看这粉条也就一般了。”
赵祈佑与尉迟愚等人齐齐一震:“你是说,还有更好的刀?”
姜远正色道:“没有,但有更好的兵器。”
尉迟愚瞳孔一缩:“在哪?快快拿出来一观!”
徐幕与徐武也是一脸急切之色:“侯爷,我兄弟二人对兵器一道小有心得,可否取来让我兄弟品鉴一番?”
姜远也不再卖关子,拍了拍手,门外的三喜提着一杆火枪进得中堂来。
姜远接过火枪,轻抚着枪身:“这便是了。”
众人皆是一愣,姜远手中拿着的,就是一根黢黑的铁管与一个木把组成的怪异物件,跟兵器沾不上半点关系。
若非说这玩意是兵器,也不过就是一根空心铁棍,看这怪异的形状,怕是棍术大师来了,舞起来都费劲。
因为不趁手。
赵祈佑凝声道:“明渊,朕的确不懂刀兵,但这分明是铁棍子嘛,难道是朕眼花了。”
为了确信自己有没有眼花,赵祈佑还伸出一只手掌,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尉迟愚、樊解元与徐家兄弟也面面相觑,姜远拿根破铁棍就说是兵器,这与指鹿为马有什么区别。
若是在朝堂上,非得被言官们喷一脸的口水,然后再扣上一个欺君之罪。
姜远将火枪递给赵祈佑:“陛下,可还记得那火药?”
赵祈佑闻言一愣:“火药?此物与火药有什么关系?”
尉迟愚等武将却是心念一动:“那火药装在竹筒内便是烟花,难道要将火药装在这铁筒中?”
樊解元却笑道:“侯爷刚才说此物是比那横刀还要好的兵器,若是把火药装在这铁管中,难不成对敌时放烟花给敌军看?”
在座的人都没有笑,因为他们也是这般想的。
“尉迟老将军说得不错,的确是将火药装进铁管中使用。”
姜远脸上没有一点嬉笑之色:“火药并非只能拿来放烟花或制炸药。
此物名为火枪,配合火药使用可于百丈外杀敌,甲胄都不可敌。”
樊解元闻言笑脸一收,再次看向赵祈佑手中的火枪,还是有些不信:“火枪?侯爷莫非夸大了?可否一试?”
姜远点头道:“当然可以,先不急,吃完饭再试不迟。”
赵祈佑抬头看了一眼尉迟愚等人,见众人脸上皆是急不可待之色,他自己也很想马上知道答案,便道:
“饭少吃一顿饿不死,现在就试试,丰邑侯你觉得如何?”
姜远见众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思,便道:“陛下,家中不宜试火枪,咱们去一个隐秘之处!”
赵祈佑当先站起身来,一抖袍摆:“明渊,前头带路。”
姜远也不迟疑,让独臂老李集合了十个老兵护卫,从库房中取出十支火枪来,领着赵祈佑等人往壮元山而去。
将元山深处的火药工坊外,禁军们已将此处团团围住。
火药工坊的木栅栏极高,栅栏之上又蒙了麻布,守在外面的禁军只听得栅栏内‘砰砰’声不绝于耳,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但因赵祈佑曾下过旨,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入栅栏内,违者格杀勿论。
禁军们听得那砰砰的巨响之声,心中虽慌,却也不敢进去查看,只得干等,但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
而此时的栅栏内,赵祈佑将龙袖挽得老高,袍摆提起来扎在腰带之上,提着一杆火枪,瞄着五十丈外的木靶扣动了扳机。
“砰…”
一道火光伴着烟雾从枪管中冲出,五十丈外的木靶边角被铅丸击中,木屑翻飞。
赵祈佑仰天长笑:“哈哈哈…朕终于击中一枪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五十丈外的那块木靶被击中靶心,被打出一个大洞来。
樊解元得意洋洋的将火枪枪管拿到嘴边,轻吹了一口烟。
赵祈佑的脸色顿时黑了,他打了一下午,刚刚才上靶,樊解元马上就将木靶打出个大洞,恨不得用枪托给他脸上来一下子。
樊解元没得意一会,就见得尉迟愚一枪将木靶的杆子给打断了,木靶飞起老高。
“承让…”
尉迟愚更得意,谦虚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两声枪响,飞在空中的木靶被打得稀碎。
“尉迟老将军,承让了。”
徐武与徐幕齐齐拱手,这回就不只赵祈佑一个人脸黑了,尉迟愚与樊解元的脸更黑。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么。
尉迟愚与樊解元弓马娴熟,放个火枪却被两个青年将领给压了下去,脸不黑就怪了。
“再来!这次目标七十丈外的木靶!”
尉迟愚虽老却不肯认输,拿着火药就往枪管里倒。
赵祈佑也哼了一声:“朕还怕尔等不成!来就来!”
徐幕与徐武不语,只一个劲的往枪管里倒着火药。
樊解元眼珠一转,悄悄背过身去,往枪管里倒了两大包药,将铅凡换成了铁沙。
这货打得好算盘,一包火药配一管铁沙打不远,配铅丸又没徐家兄弟打得准。
那不如装两包火药,再用铁沙,大力出奇迹,打仗的事也算不得作弊,兵不厌诈嘛。
姜远撑着下巴坐在远处叹气。
本来带赵祈佑等人来试试火枪就回去,谁料这群人试了几枪后,就舍不得撒手了。
火枪这东西比弓箭好使得多,上手就会,多练几枪后就有准头了,且威力又大,谁不喜欢。
就连赵祈佑这个连刀都没拿过几回的人,都能快速掌握,并还能上靶,这能不让人上头么。
“轰…”
一声巨响响起,将众人吓了一跳,只见当先开枪的樊解元被震得大退数步,手中的火枪已飞了出去,本就黑的脸此时更黑,如炭一般。
姜远见状连忙奔了过去,见得樊解元只是被烟熏黑了些,其他的倒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老樊,你他娘的耍小聪明,可别死在我这。”
尉迟愚嘿笑一声:“活该!你装两包药,当我等没看到么?”
赵祈佑却是扔下火枪急奔而来,脸上的关切之色溢于言表:“樊爱卿没伤着吧?”
樊解元老脸一红:“臣还好,谢陛下关心。”
赵祈佑见得樊解元无甚大事,这才长吐一口气,若是玩个火枪,将朝中大将炸死了,这就亏大发了。
徐武与徐幕也上前来关切一番,但那嘴角的笑差点没憋住。
姜远看看天色,对赵祈佑道:“陛下,天色不早了,今日不如就先到这吧。”
赵祈佑有些意犹未尽,但天边已起晚霞,再玩下去也不合适了。
赵祈佑将手中的火枪交给三喜,撸了袖子整了龙袍,目光灼灼的看着姜远:“明渊,这火枪当真是个好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