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放下手头事务,一出门见到苏侧妃,平淡的脸上居然能看出更平淡的表情。
“听说小殿下哭了好久,妾煮了参汤给您和小殿下。”苏韵盈盈一拜,一双眸子含羞带怯的。
赵琮淡淡道,“你的消息滞后了,枫儿已经睡着了。”
苏韵笑容一僵,眼里闪过慌张,“妾没有让人打听,小殿下哭得厉害,东宫都知道了。”
“妾实在担心,才···”
赵琮打断她,“孤说过别送东西,少出现在孤面前是你身为侧妃最该记住的。”
“上次你让人往朝宁街送东西的事,孤还没跟你算账。”
“你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是不是?”
苏韵后背一凉,心里又委屈得厉害,“妾不敢。是妾的错。”
“太子爷息怒。”
赵琮眉心微蹙,“下去。”
赵琮步履匆匆,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苏韵交握的双手捏紧,“翠儿,你去打听一下,太子深夜出宫所谓何事?”
“宁贵妃和江家的事已经尘埃落定,还有什么事能让太子这般着急。”
翠儿眼珠子一转,“侧妃,那个林清婉也被烧死了,说不定太子是去祭拜她的。”
苏韵眉毛一动,“江家的人都下了狱,谁还能帮林清婉置办后事?”
翠儿劝道,“奴婢觉得您不必紧张,反正人已经死了,就算小殿下再喜欢,太子也对她动了心又能怎样。”
“这东宫只有您一位女主人。”
苏韵摇头,“错了。陛下让太子立兵部侍郎的嫡女为正妃。听闻那位唐小姐性子极其刚烈,还会些拳脚。”
“她可比林清婉麻烦多了。”
林清婉至少不被家里人待见,可唐小姐不一样啊。
*
赵琮马不停蹄赶到城东小院,边进屋子边解披风。
屋里的药味很浓,隔着屏风,他看到静静躺在床上的林清婉。一瞬间,一路呼啸耳边的风声、心里的急切乃至纷乱的思绪都安静了。
好像又回到了除夕那晚。
枫儿追着他玩耍,时不时威胁,“爹爹这样凶,当心她不给你当王妃。”
“清婉,爹爹年纪是比你大,可你看他身体挺好的,跑这么久都不喘气。”
后来玩儿疯了,那小子直接扑进她怀里喊,“清婉,给我当娘吧。”
“清婉,你别生气,今天过年,我想叫你一声娘。”
赵琮实在听不下去,“给孤回去睡觉,不然明天没你的红封。”
枫儿一点不怕,可是见林清婉迟迟没有回应,眼里的一点儿期盼变成了落寞,拖拉着鞋回了屋。
朱安进来见太子已经脱了上衣躺在榻上,还自己拍了拍臂弯的血管,熟练得让朱安不敢相信。
“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朱安问。
赵琮:“人都昏迷这么久了,你让孤现在吃东西?”
朱安上前,轻声细语,“您比微臣还着急呢。”
赵琮一怔,“不是你让沈序着急忙慌叫孤过来吗?”
朱安冷静道,“微臣只让沈侍卫告诉您一声,并没说就得今晚过来。”
“怎么着,孤来早了?”赵琮挑眉,“又昏迷又毒发的,还能等?”
朱安飞针进穴,直截了当,“太子爷息怒,您一生气,血液就成毒了。输过去也未必能救人。”
“等清婉小姐醒了,您再骂微臣。”
赵琮哽了一下,修长的手指点了朱安眉心两下。
朱安安抚,“静心,静心。”
赵琮闭了闭眼,嘿,这混账东西还拿捏上他了。
没多久,林清婉就有了知觉。
其实这两日她的思绪断断续续清醒着,知道自己在小院,有时还能听到暮雪和圆圆跟自己说话。
她也很着急,但就是睁不开眼皮,醒不过来。
身体仿佛成了失去水源的荒地,草木渐渐凋零枯萎,血液都干涸了。
而此时突然有源源不断的水涌进,沿着四肢百骸浇灌皲裂的大地,她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觉得身子慢慢有了···至少是能抬起眼皮的力量。
视线很快变清晰,昏黄的灯光照在手臂扎着的细管上,里头是深红色的血液。
针管另一面在赵琮臂弯上。
林清婉眼眸一动,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子?”
沙哑干涸的声音听得赵琮心头发紧,“嗯。”
“这是···”
“给你输血。”他平静道,“朱太医这法子不错,只要孤活着就可保你不必受毒发的苦楚。”
林清婉眨了眨眼,确定自己不是做梦。
输血的事听仓盈说过,但她想象不到。
这会儿看着殷红的血从他身体里抽出来进入自己体内,她心跳加速,呼吸也乱,更不知该说什么。
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她说了句,“多谢太子。”
“其实···江家满门抄斩,我···”
她哽咽着。
赵琮截断她的话,“孤以为你不想跟他们走同一条黄泉路,所以带你出来了。”
林清婉疑惑,“黄泉路还有第二条?”
赵琮没回答,反而说道,“孤从火海救你出来,又给你输血解毒,虽没盼着你感谢,但也实在没想过你会怪孤。”
林清婉眼皮一垂,“我也是江家人,太子救我,日后会有麻烦的。”
赵琮鼻腔带出一声轻笑,“谁说你是江家人了?”
“现在外头都知道你被江燕婉烧死在了相府。”
林清婉眸光一挑,凝视着他。
她眼睛一贯清冷,亮起来比窗外的月亮还漂亮,赵琮微微侧首避开,“往后你就是自由人。”
好像总算给了她一个交代。
但他心里不知怎么,觉得不舒服,“不过你这毒无药可解,以后应该是不能去离孤远的地方。”
林清婉听着,忽觉针管刺入的地方有些发烫。
“咳咳。只要是个健康人,只要愿意,都可以给清婉小姐输血。”
朱安在旁边冷不丁说了一句,他专门的。
赵琮眉眼一压,林清婉已经出声,“真的?”
朱安点头。
赵琮唇角压直,沉默半晌,“人都醒了,还要输到什么时候!”
朱安站起来,“马上就好。”
他又不怕死来了句,“您公务繁忙,下次可以让别人过来,没什么不同。”
赵琮目光冷得厉害,感觉能劈死朱安。
林清婉倒是松了口气,如果不是非太子不可,那她活下去的机会就多了。就算没有心甘情愿的人,她也能花银子跟别人买。
朱安知道身后来自赵琮的目光非常凌厉,他假意思索片刻,“输血的人不挑,不过会输血的只有在下一个。”
虽说他是知道两人血型一样才敢输血,但天底下和林清婉血型相同的不是只有太子一人。
算不上诓骗,顶多算···点火。
“所以,准确点说是清婉小姐不能去离在下很远的地方。”
话音刚落,赵琮坐起身,一只手拿着棉花球摁在针眼处,凉凉道,“父皇病重,朱太医该去侍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