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大志开口说道:“陈掌柜,我愿意跟着军队做生意,随时接受审查。”
以王大志的实力,他是没资格坐在这里的,但在今年六月份,他联合了十七家和他一样开杂货店的店主,成立了“大王巡山贸易公司”,他担任总经理。
之所以起名叫“大王巡山”这么个性的名字,是因为最近收音机里总是播放“大王叫我来巡山”这首歌,还因为合作的十七家杂货店的掌柜,有十家都姓王,理由虽然有些无厘头,但事实就是这样。
今天来到这里,也是意外,他路过江浙会馆,看到一群穿着华贵人在会馆门口互相拱手寒暄。他就主动上前,自报家门,简单介绍公司业务,希望能跟着他们喝点汤。
是陈力,看到了王大志的进取精神,才开口让他跟上,他才有机会列席,站着列席,站在最外围。他并不觉得屈辱,反而觉得这是自己事业向上跃升的机会。
陈力笑了,没想到包厢里唯一站着的,却是最勇敢的,于是褒奖道:“不错,做生意就应该这样主动。”说着,从身边的棕色皮包里掏出一页表格,说道:“把这个表格填一下,这两天就会有人审查你的资格。”
王大志立即接过表格,找地方填表。
腾德钧主动开口道:“我们腾云运输公司现在有189辆野猪拖拉机,其中130辆20马力的野猪,剩下的全是40马力的运输型野猪拖拉机,我愿意为大家运输货物。”
一口浓重云南腔的北京官话,虽然发音不准,但陈力勉强听懂了,于是说道:“你也可以。”说着掏出表格递给腾德钧:“填表,会有人审查你的。”
有王大志和腾德钧做榜样,有资格坐下谈事情的十四人,都要了表格,认真地填写。
王大志双手交回表格:“陈掌柜,谢谢您给我机会,不求赚大钱,能跟着您喝口汤就行。”
“机会是你自己争取的,每个人的命运,每个家族的命运,都是自己争取的。”陈力一边说,一边递出一根总督香烟:“以后就是朋友了,把握住这次机会。”又用下巴指了一下正在填表的十四人:“你就有机会坐下来谈事情,不用再站着了。”
王大志双手接过香烟,叼在嘴上,马上用打火机给自己冒上。说实话,他更喜欢混合型的胜利日,不习惯雪茄型的总督香烟,但是陈力递过来的,他不敢不抽。
陈力轻轻吐出一个烟圈,然后对正在填表的十四人说道:“首先说明一下,我卖香烟,大凌河、胜利日、总督,就这三款,大家最好不要互相竞争。当然,我也不反对你们也卖香烟,但最好不要都卖香烟,自己人互相竞争这样不好,和气生财嘛!”
天津达兴昌的东家赵传仁双手递上表格,说道:“我觉得陈掌柜说的很对,我们达兴昌主要卖布和成衣,其实还有别的,但我也不能全占不是。”
“各位都卖什么,一会儿咱们商量一下,和气生财嘛!”陈力说道。
“我也赞同陈掌柜的话,生意上的事儿就应该商量着来。”江浙会馆的东家苏荣升说道。
很快,大家都填完了表格,陈力把表格排列在众人面前的茶几上,说道:“咱们商量一下各自都卖什么。”
商量的过程非常友好,没有面红耳赤,没有唇枪舌剑,一直在互相恭维。各自都卖什么,很快就确定下来。卖大凌河、总督、胜利日的只有陈力,别人主动选择了满江红香烟和一品红香烟,虽然贵了点,但肯定有人买得起。
王大志如愿的卖自己的日用品,非常便宜的日用品。
朝阳达兴昌卖棉布和成衣,衣冠禽兽阁卖成衣和帽子,与达兴昌的成衣重合了,但两家都接受这个结果。
苏荣升家的苏氏日用化学品公司(简称苏氏化学)主要卖化妆品,固体、粉体、膏体都有,但和西施楼的化妆品部分重合,西施楼主要销售固体和粉体化妆品。两家公司对此也无异议,同样接受这样的结果。
腾德钧不卖任何东西,他只负责为大家运输货物。他还表示要贷款购进更多的40马力运输型野猪拖拉机,可以帮大家运输更多的货物。
“你这个想法非常不错,这次我敢保证大家能赚大钱,所以提高运力非常重要。”陈力用手指虚点着腾德钧夸赞道:“我们不光要卖东西,还能收购战利品,而且谁收都可以,这个没有限制。”陈力竖起一根手指继续道:“其实,我们跟在军队后面,最主要的就是收购战利品,卖东西只是顺带。”
“还有”陈力重点强调:“我们赚的钱,可以直接存进随军金库,这是东北发展银行(东北银行更名)在远征军里设置的存取款代办机构,回到朝阳后,可以在东北发展银行任意分行异地支取。”
额……陈力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虽然是异地取款,但不需要支付手续费,因为随营金库主要是为远征军服务的,为远征军发工资的。军人异地取款不需要支付手续费,我们是沾了军人的光,也不需要支付异地取款手续费。”
喔——十几个人兴奋了,换作平常,异地取款要收2%的手续费,真心不少。
商量完各自卖什么东西后,今天的聚会也就结束了。
王大志回到移民临时安置第15区的家里,看到纪小燕正在奶怀里的大宝,小宝在炕上眼巴巴地看着。看到王大志进来,小宝的嘴角立即开始抽动,一副要哭的样子,看得王大志心都要化了。
“哎哟喂,爹的小宝。”王大志说着就要过去抱孩子。
“你刚回来,一身冷气,别抱孩子,先换身衣服,暖和一下再抱。”纪小燕提醒道:“大宝马上奶完了,一会儿你先抱大宝。”
“还没到十一月呢!没那么冷。”王大志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先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的王大志,马上接过纪小燕怀里的大宝,先在奶香奶香的小脸上嘬一口:“爹的大宝,爹的王小铁。”(这时候的人起名都俗的一塌糊涂)
纪小燕开始奶小宝,一边和小宝说话:“小玉饿了吧!下次娘一定先喂小玉哈!”
“媳妇,我今天给咱们‘大王巡山’接了一桩大生意。”王大志说道。
“杂货铺还能有啥大生意。”纪小燕不以为意道:“咱们本本分分地卖日用小杂货就可以啦!我可不指望有一天大富大贵。”
“不大富大贵?你可以不指望,但咱家必须得变成有钱才行。”王大志认真地说道:“你让我王家有后了,我必须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咱家要是没钱,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年怎么娶赵小妹,他哥哥赵大山可是在香港做大生意的。”
“我嫁你时,你也没钱,就半间烟花铺子,我和小年也没看低你呀!”纪小燕反驳道。
“那不一样,我是我,小年是小年。”王大志强调道:“要不是小年,我知道你是谁呀?是他瞧得起我,让我认识你,娶了你,让我有家了,让我有后了。我必须让小年娶更好的,娶他中意的。”
额?纪小燕听着听着觉得味道不太对,反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是你,小年是小年?必须让小年娶更好的,听你的意思,是比我更好的?我不好是吗?”纪小燕越说越大声:“我不好?我不好,我还给你一次生两崽儿呢!你现在觉得我不好了是吧!”
“媳妇,媳妇,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大志慌忙解释。
“你就是这个意思,当我听不懂话是吗?换谁听了不是这个意思?”纪小燕气得开始大声嚷嚷。
“媳妇,媳妇,我错了,真的错了,是我说错话了,我真不是这个意思。”王大志满脸焦急。
“我不听,我不听,我给你生完崽儿,你就看不上我了……”纪小燕越嚷嚷声越大。
“嘿,嘿,没完啦!想吵就外面吵,别吓到我的两个小外甥。”纪小年推门而入。
“你来正好,你给姐评评礼……”纪小燕把王大志的话给纪小年学了一遍,最后问纪小年:“你说气人不气人,是我非要和他嚷嚷吗?”
“还是姐夫心疼我,时刻把我和小妹(赵小妹)的事儿放心上。”纪小年先夸一下王大志,然后又批评王大志:“不过姐夫我还是得批评你,怎么说你也是做生意的,不至于连话都不会说了吧!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你都那样说了,难怪我姐会生气。”
“都是姐夫不对,都是姐夫的错。”王大志继续道歉:“我是一着急说错话了,你姐是我最重要的人,能娶到你姐,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纪小燕虽然大声嚷嚷,但她还真没生气,她当然知道,王大志一着急,就容易说错话,她就是喜欢看王大志着急的样子。
“孩子他娘,我错了,别生气了哈。”王大志抱着大宝靠近抱着小宝的纪小燕,一副讨好的样子。
“下次注意哈!”纪小燕算是原谅了王大志。
呵呵……王大志这回放心了:“不会的,不会的。”
“你可注意点儿吧!”纪小年也是无语,这姐夫对自己是真好,在外面很精明,但是在自己姐面前总是脑子不够用。
“姐夫跟你说个事儿。”王大志说道:“我今天意外参加了一个聚会,他们要跟在军队后面做生意,我也报名了。”
纪小年低头想了一下,说道:“我知道这个事情,确有其事,但不是谁都有资格跟着的,有专人审查的。”
“那个叫陈力的人也是这样说的。”王大志说道:“但我相信,我能通过审查。”
“姐夫,你如果跟着军队做生意,我姐咋办?小铁和小玉咋办?”纪小年问道:“你可能一两年回不来,我姐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你知道有多难吗?”
王大志不吱生了,是啊,自己走了,小燕怎么办?纠结呀!
在王大志纠结的时候,赵传仁却一点不纠结,他直接指定自己的二儿子赵鑫(大儿子叫赵康,三儿子叫赵铭,赵铭现在在上海),还有三弟家的儿子赵恒,跟着自己一起去,既是锻炼他们,也是让他们长长见识,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朝阳达兴昌是今年8月份成立的,掌柜叫孙耀祖,原来是天津达兴昌总店的账房。
赵传仁决定掌柜孙耀祖和三名伙计留守朝阳达兴昌,他带着儿子赵鑫、侄子赵恒,还有剩下的五名伙计。他要带上朝阳达兴昌的全部库存,他要把生意开到宁甘青。
赵传仁询问了孙耀祖朝阳达兴昌的库存,结果让他十分不满,没有多少库存,南方的订货还在路上,至少还需要半个月才能到港锦州,然后再运到朝阳。
“不行,来不及,立即从北京达兴昌和天津达兴昌调货,三天必须到货。”赵传仁果断决策,直接发电给北京和天津的达兴昌。
特区在一年前就开始普及商用电台,同时也带动了长城以南电台的普及。时间就是金钱,早一分钟得到消息,很可能决定一场生意的成败,所以像达兴昌这样的商家,非常愿意拥有自己的电台。当然,商人购买电台需要先向特区电信局申请、备案,否则就是触犯了特区法律,哪怕是长城以南地区,也在特区电信局的管辖范围。
赵传仁继续道:“这次是跟着军方做生意,赚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军队沾边了,有了这层关系,以后朝阳达兴昌就会有更大的发展,所以我们要全力以赴。”
朝阳达兴昌立即开始准备,还要买一辆40马力的运输型野猪拖拉机,专门用来载人。
在商人们各自准备的时候,宁远和严肃对面而坐。
“这次回来要待几天?”宁远问。
“三五天吧!小梅要买点东西,两位大嫂(红莲和孙婉儿)非要留她多待几天。”严肃回答。
宁远仔细观察严肃的脸,然后点头道:“脸上有肉了,弟妹真的用了心。”
“我先说一下宁甘青三地的情况。”严肃就是这么耿直,闲话很少,说话都是正事。
宁远无语,面对一本正经的严肃,他是彻底没脾气了,抬手示意,你说吧,我听着。
严肃把一份报告交到宁远手上,然后开始汇报:“禁卫情报局陕甘宁分局,对宁甘青三地的调查情况是这样的……”
陕甘宁分局对宁甘青三地麻家的武装势力分布,地方的行政管理,社会民情,交通运输都做了详细的调查,这也是禁卫军西征的重要前提,也是摩托化步兵师和快速反应旅,快速平定和稳定宁甘青的前提。
宁远一边听严肃汇报,一边翻看严肃交给他的调查报告,手中的铅笔不时在报告中写写画画,而且还用的是德语,他把学习德语用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中。(他之所以用德语,也是因为汉字写的实在难看,其实德语写的也不漂亮。)
听完严肃的汇报,宁远也放下了铅笔,然后问道:“你觉得麻家会不会提前跑掉。”
严肃摇头,说道:“麻家无处可去,他们的根在宁甘青,别的地方不会让他们落脚,离开宁甘青,他们就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萍。”
宁远轻轻点头,马上又问:“你觉得麻家会不会坚决抵抗,毕竟我们要替换他们,要全部推倒重来,推倒旧秩序,建立新秩序。”
严肃点头,肯定地说道:“一定会抵抗,我们不给他们活路,你说他们会不会拼死一搏。”
“那我就放心了”宁远满意地点头:“我就怕麻家人跑了,禁卫军还真没时间找他们,直接决战最好。”
“其实最难管理的是当地的百姓,他们有自己的信仰,不像我们这里的世俗文化,这是最难搞定的。由于信仰的不同,他们想的也和我们不一样,起冲突几乎是必然的。”严肃一脸沉重道:“在信仰面前,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反而会让问题无限放大,甚至激化,让我们无法留在那里。”
宁远捡起桌上的调查报告,翻看自己随手的勾勾画画,然后说道:“那就用他们的办法解决他们的问题。拉拢、提拔、任用阿訇。(阿訇是伊斯兰教教职称谓,波斯语音译,意为“教师”“学者”。亦译“阿衡”“阿洪”,在新疆地区称“毛拉”。)”
宁远捡起铅笔,又在报告的空白处,继续批注,然后说道:“老大说过,宗教信仰是个好东西,利用好了,老百姓都会听你的,反而比世俗化的地方更好管理。人心是最复杂的,世俗化的人心更加难以驾驭,而宗教信仰却能在无形中圈定人们的思想和行为。”
额……想了一下又道:“我明天就去特区长官府找孙先生,和他沟通一下宁甘青地区的宗教信仰问题,特区政府的接收大队,在接收时,必须要注意当地的宗教信仰问题,不能直接套用朝锦地区的方法。”
宁远说完,看向严肃,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听啊!再说,你也没问我呀!”严肃道。
“又被你打败了!”宁远叹息道,犹豫了一下建议道:“不要事必躬亲,不然你太累了,下边的人也需要锻炼的机会,给他们机会,你会发现,原来他们真的很出色。”
严肃重重点头,只回了一个“好”。
宁远无奈叹息道:“你没救了,累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