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胖二姐新婚的第三四天吧,曹律师一大早就赶了过来,领着一个三十多岁又瘦又矮又瘦的女人进了小楼,告诉胖二姐,“这位是菲佣。“胖二姐一听,糊涂了,是什么人?叫菲佣?曹律师对着睁着大眼睛的胖二姐又说了一句,“这是给夫人您雇的保姆。”哦!原来是保姆啊!
这个叫什么菲佣的保姆,一句中文都不会,但人特别有眼力,她只是扫了胖二姐一眼,就似乎明白这里的一切。她刚进小楼,第一个动作就是蹲下来,用手指了指盼二姐脚上穿的那双厚袜子。胖二姐似乎明白了这一点,转身回屋给她拿了两双厚厚的袜子,那个叫菲佣的女人立马脱下鞋,穿上这双厚袜子,也不用谁告诉她该怎样,进了小楼,非常职业地在屋里屋外忙活起来。
徐老先生走了过来,挽着胖二姐的胳膊,“叭儿!咱们去遛弯去。“叭儿一颠一颠在前面撒欢地蹦跶着。刚走出小院大门,胖二姐回头望了一望小楼,这个叫菲佣的保姆是你雇的?哎,你这个乡下老头花这钱干啥?就你一个人,还怕我伺候不过来吗?加上小叭就你们两个累不着我的。”徐老先生面带笑容,轻轻拍拍挽着自己胳膊胖二姐的手“你不是说你是贵夫人吗?贵夫人怎么能干这些伺候人的事儿呢?这跟累不累无关,这关系到您的社会地位,你的身份,你的尊严,还是找个职业人士干这些活好!“胖二姐脸上都乐开了花了,心里想,还什么身份,尊严,地位呢,自己就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婆子罢了。
徐老先生看着他的夫人胖二姐,“这位保姆,她的英文名字叫,,,”徐老先生一想,告诉了她,她的夫人也记不住。“她的中文名字叫,阿妮,菲佣呢就是从菲律宾过来的佣人,”胖二姐一听,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捂着嘴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她就叫菲佣呢,幸亏先生您指点了一下我,要不然我出去乱说一通,别人笑话我是小事,会耻笑你这个大富翁娶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婆子。”耻笑?徐老先生耸了耸肩,紧紧挽着胖二姐的手臂,“让他们耻笑去吧,与咱俩何干?二姐你说是吧?”
这两口子在慢慢踱着步,遛着弯儿,徐老先生给胖姐介绍说,“这保姆啊,在国外是一种职业,有几百年的历史啦,那些金牌佣人,哦,管家,可不要小看他们,有些豪门府邸的管家出身都是公爵皇室的子孙,”胖二哥一听吓了一跳,王子王孙还干这种下贱的活,他们不是很有钱吗?徐老先生看着他夫人一脸的惊愕,“哦,那些公爵侯爵,只不过是头衔罢了,又不是钱,他们也要生活吧,也要过日子,夫人,想想看,你家的大门口站着一位,英姿挺拔,容面端庄,一身贵气,出身公爵家的管家,你多有体面呐!是不是?”
“现在咱们国家的保姆呢,还是原始阶段,从乡下找一个贫苦人家的女人来干干家务,可要当一名菲佣也很不容易的,首先要有学历,许多金牌菲佣都是本科毕业,然后到职业学院学两到四年,再进豪门工作五年以上,也很不容易的,在欧州还有这类学院!”胖二姐一边听一边想,这种洗洗涮涮,扫个地做个饭的活还要去学?
徐老先生看着胖二姐的脸色,他当然知道胖二姐心里是这么想的,她又不是出生在豪门,当然不知道豪门的佣人是怎么回事儿。这时只胖二姐长叹一下,“花这钱干啥?”徐老先生知道他的夫人又心疼钱了,他可不敢告诉雇这个菲佣,一个月要好几千美金,如果她知道了,不心疼个死!胖二姐自言自语的说,“这个阿妮呀,真厉害,我刚才进屋看她放行李的时候,先在墙上贴了一张汉语拼音表,而且桌子上还放着一本汉语字典呢?”
从此胖二姐彻底当了贵夫人,跟在徐老先生身后,徐老先生去琴房敲那个什么琴,她就坐在边上低头织她的毛活。先生去书房翻书,她就坐在边上闷声打着毛衣。晚上夫妻俩坐在壁炉前,一个翻书,一个做着手上的活!没事时胖二姐挽着徐老先生的胳膊,去后院的小花园看乌鸡打架。刨小虫子吃,坐在那晒太阳,看着池中的鱼儿在荷花下漫游吐泡泡。她想这就是他想要的平静生活,她渴望永远这样过下去。
春去冬来,日月如梭,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刚过完春节,再过俩月就是徐老先生九十大寿,又有多少人能活到九十呀,胖二姐心想自从嫁给徐老先生,从来没给他过过生日,这次九十生大寿,一定好好给他过过,尽管只有他们两个人。可就在这时徐老先生病倒了,其实之前徐老先生总是病病殃殃的,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不舒服,胖二姐总是陪着他到医院去看看,检查检查。
医院的那位老专家还打趣地问徐老先生,“您老还活着呢哪?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徐老先生一听,微微一笑,“哪有什么灵丹妙药?”轻轻拍了拍挽在他胳膊上胖二姐的手,“只不过是有一个开心果罢了。”随后门诊室爆发一阵欢笑,什么白雪红梅呀!梨树压海棠啦之类的,反正胖二姐也听不懂这些玩笑话。
原来七八年前,徐老先生八十一岁时,就被诊断出得了癌症,那些医学专家诊断后说,他老人家活不过三年!于是他交了班,卸了任,一甩手回国静养远离喧嚣。他不但挺过了三年,还娶了老婆。又多活了五年,眼瞅着就九十岁。这回终于病倒在病床上,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看样子挺不了几天了。胖二姐静静地坐在病床前,握着徐老先生冰凉的手,眼都不敢合一下。小叭趴在胖二姐的怀里,伸着头看着病床上倒着的徐老爷子,满眼的惊慌恐惧,一身金毛在瑟瑟发抖。
躺在病床上的徐老先生,苍白的脸泛着一层红润,满脸沟壑般的皱纹,慢慢的舒展开来,浑浊的目光盯着胖二姐“谢谢你,二姐,此生有幸在你的陪伴下度过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胖二姐不想听这些什么感恩之语,她从始至终就没爱过这个糟老头子,她就是一个保姆,她没有尝过谈恋爱的滋味,从来也没有人爱过她,可在这个老人的身上,她感觉到被人爱的幸福。
她不相信命运报应,可她心里有一个结就是解不开。“ 老先生你身边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徐老先生也知道,虽然他们结婚五年了,可这是他夫人心里一个坎,她迈不过去,嘴上说什么贵夫人,可心里永远在保姆的那个地方。徐老先生有气无力的哼哼着,“那些女人呐是在演戏,我那几位夫人都是金钱和利益,而你不同,你有人情味儿,暖心!”人情味?胖二姐都听糊涂了,她可不明白。
病床前只有胖二姐和小叭陪着,胖二姐就问曹律师,“徐老先生的家人为什么不来看一眼?”曹律师告诉胖二姐,“徐老先生的家人都已经来了,在外面候着。因为徐老先生有遗嘱,只让你和叭儿陪着他,后事呢全交给大夫人办。特别强调要穿着你给他织的大红的毛衣毛裤上路,还要把那个有人气味的手杖带走。”
徐老先生终于驾鹤西去,只有胖二姐守在病床前,哇哇地大声痛哭着。曹律师让人把胖二姐搀出了病房,说是没她什么事儿了,一出病房看见一走廊满满的人足足有几十位,可没有一个人上前和她搭话,曹律师也不介绍一下,只是把胖二姐送回小楼。胖二姐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小楼里,是撕心裂肺的狂嚎着,哭了一气又一气,她终于回忆起,就是她刚进小楼的那一年,她陪着老先生去了一趟,老先生亲自选定的墓地,指着两座刚刚修好的空墓,说用不了多久远就是他的家啦,胖二姐当时不明白,旁边怎么还有一座呢?现在一想原来是留给大夫人的,
胖姐哭一阵嚎一阵,终于哭累了,她低头突然发现小叭蹲在她面前,全身剧烈地哆嗦着,两眼噙满了泪水,眼圈周围的长毛都湿漉漉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惊慌和无助,胖二姐这时才想起,此时小叭八是最可怜最无助的,它只是一只小狗,如何面对眼下的时局?二姐轻轻的把小叭抱在怀里,小叭的小脑袋瓜子一下扎到她的怀里,全身冰凉哆嗦着。胖二姐抚摸着小叭一身柔软的金毛,心想小叭以为徐老先生不在了,它又要去当流浪狗,过那种悲惨的流浪生活。
胖二姐把小叭举起来,看着小叭湿润润的眼睛,“小叭别怕!还有我呢!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永远不会再去流浪的。”小叭趴在胖二姐的怀里长长喘了一口气,不一会就轻轻打着呼噜,看样子它这几天处在极度恐惧和不安之中,为了小叭她也要好好的活着。这一夜,只要胖二姐一走动,不抱着它,它就满眼的泪水,可怜巴巴看着她,无助地哼哼着,可,,,,可总不能总抱着它吧?胖二姐一想以前徐老先生睡觉,叭儿就趴在他的拖鞋上睡觉,于是胖二姐就去把徐老先生曾经穿过的那双毛拖鞋拿过来,放在小叭面前,小叭围着那双拖鞋转了两圈,又闻又嗅,然后就趴在拖鞋上,缩成一团,不一会就传来一阵阵轻声的呼噜声。
胖二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大脸上肿肿的眼泡,苍白的皮肤,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几年前结婚时不知是谁送给她,据说几十万一套的化妆品,在肿眼泡上涂着眼影,在厚厚的嘴唇上涂着淡淡的红色,挑出最大最重的一个耳环戴在耳边,那金色的耳坠一晃一晃引着苍白的脸!
整个大院和这空荡荡的小楼只有她和叭儿,和一个无声无息的菲佣阿妮。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心里空落落的她直到天明,她终于想家了,想爹妈哥嫂和侄儿侄女,第二天她收拾收拾,准备回东北老家,临走时她抱着叭儿把它放在那个叫阿妮菲佣的怀里,连比划带说交代着,阿妮抱着叭儿“夫人请您放心,我一定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