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低垂着头,目光落在沈晏手中的帕子上。
那帕角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细密,是她绣给自己用的。几经翻覆,绸料已有些皱,边上似乎隐约沾了些尘灰,却仍带着那日她手上的香气。
她张了张唇,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半天没发出声音。泪意早已涌上来,如涌动的潮水,堵在眼眶,晃动得厉害。她又怕失礼,只好使劲眨眼。
沈晏看着她,显然有些手足无措。他一贯觉得自己平时只擅长对敌时的精准判断,没想到面对这样的场景却毫无准备。
只是眼前的姑娘惹人怜惜,有点小家子气地低垂着脑袋,像只吓坏了的小鹿,却又让人挪不开眼。他不禁稍微握紧帕子,似乎意识到这样莫名严肃的动作太过生硬,赶紧又放松了些。
“姑娘,没事的,不着急。”他说,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动什么。
紫鹃听见这嗓音,心脏再次被狠狠攥住。她想抬头看看沈晏的表情,又怕自己的窘态被他尽收眼底,只好垂头低声问:“你怎么认出是我的?”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这听起来说得太过明显了,好像她多么在意似的。但她控制不住地好奇,是真的。
沈晏一愣,倒没想到她会问。他的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帕子上还沾着你剪花时用的小银剪的划痕,那种样式长安城里卖得不多。所以……记住了。”
紫鹃听得瞪大了眼。没想到他观察力如此细致,到了这个地步。可一想到自己因为那银剪手艺生疏,剪得歪歪扭扭的模样,她脸烧得更厉害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咳。两人同时抬眼,是黛玉。
黛玉正站在不远处的花径上,嘴唇微弯着,目光意味深长。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被盯住,她索性慢慢走近,随手捏起一朵花,悠然开口:“聊得不错呀,沈侍卫。”
一句话让沈晏又挺了挺脊背。他忙抱拳行礼:“回贵妃娘娘,属下——”
“——别忙行礼。”黛玉打断了他,转而看向紫鹃,一双眸子亮得像蕴满了秋水,“帕子还上了?”
提到“帕子”,紫鹃险些丢了魂,低声答着“娘娘放心”,顺带捏紧了自己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她平日陪伴在黛玉身侧,掩饰情绪已是本能,唯独今日,仿佛装不出端然无缺的模样。
“沈侍卫,”黛玉话锋一转,却是直接对着沈晏说了,“难得有空,好好陪紫鹃说说话。这一个月,我甚少见她笑得这样高兴。”
沈晏嘴唇动了动,脸上的羞怯还未退散便点头称是。
黛玉也并不继续追问,而是自顾自地又赏了一圈花。
紫鹃低头站着,恨不得地上长出一条缝。刚刚她的双颊隐约的热感因为这话而有些发烫,心口跳得更快了。
良久,沈晏再次出声,声音里夹着几分艰涩:“姑娘,不如……坐着说?”
他似乎还想补充什么,但察觉到自己可能语气唐突,生生咽下了半句。
紫鹃有些意外,也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瞬。那一次目光相交,沈晏像下意识避了一下,手指攥了下腰间的小佩刀,露出紧张的模样。
两人没有再过多言语,却顺着石阶往着林地另一头挪动。
处处是花光沉影,可两人却像游离于喧闹之外。紫鹃暗暗觉得,身边的这个人似乎和别的年轻官员都不一样。他沉默寡言,气息朴实温厚,并不刻意讨好,而是在某些时刻,他的言行反而令她更安心了一分。
“……帕子的事,多谢。”紫鹃终于低声出言,顿了顿加了一句,“我还一直以为,早不见了。”
沈晏抿了抿嘴,注视着前方难以捉摸的景色。
“不难,同僚说姑娘若有法子能再次见着,便趁早。”他回了她,难掩朴实直率。随即,他的嘴唇稍有收敛,“这次……我托陛下的福,见到了。”
坊内,人群传来断续的喧嚷与笑语。
沈晏与紫鹃两人于风中是一句接一句,悄语如梦。
那是某种命定的瞬间,像交织的宿命缎带被扯开,两位一时差点分离的影廓,终于彼此拉得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