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左右瞅了瞅,确认侍卫和太监们距离远,听不到他们说话,但还是小心地压低声音道:
“是徐时行的夫人觉得她丈夫是死于非命,要来京告御状,要皇上您为他平冤昭雪。”
胖胖的洪福帝宽阔的额头立时露出三道折,眸色加深,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问题:
“刘应留下了尾巴?”
“可能是吧,所以陛下……”
唐辰的话还没说完,洪福帝冷哼一声,接过话头:
“这事你不用管了,让你回京是来替朕当奉迎使的。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和国舅郑国泰去邹氏府上替朕下礼,不懂的地方就问礼部尚书孙之獬,他会全程跟着。”
说完这句话,见唐辰还要和他争执一下,洪福帝又补充了一句:
“朕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还有谁心怀前太子。”
晚风忽起,平地卷扬尘土,一下子迷了唐辰的眼,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个明良帝。
当他揉了揉眼重新看向小胖子时,不知怎的,胖子皇帝的后背变得伟岸高耸起来,仿佛要把整个天空遮盖。
二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闲话,唐辰嗯啊诶嘿哟的应承着,偶尔插一句嘴也是嘴比心快。
整场对话与平日君臣奏对差不多,主要是洪福帝询问倭寇的事情,当得知三大倭寇去其二,他的胖脸上稍微露出一点昔日的笑容,这让唐辰才觉得这个小胖子也才十五岁而已。
二人共同用了御膳,自认为增进了一下双方友谊,洪福帝以午休为借口,才将心思早已不在这里的唐辰,放出宫去。
只是他前脚才刚迈出宫门,后脚就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唐大人留步,唐大人请留步。”
唐辰回头一看,竟然是魏忠贤亲自跑来,而且跑的甚急,到了他面前还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
“咋了,才刚分开,公公又想我了?才刚和皇上吃了饭,我可没肚子跟你对食哟。”
对食两个字一出,魏忠贤的脸要多黑有多黑,不顾形象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句后,拉着他走到宫门一角低声问道:
“呸呸呸,想得美你,咱家疯了才跟你一个毛头小子对食,过来,我问你,那九大箱东西是怎么回事?”
唐辰想也没想,脱口而道:
“送给公公你的呀,镇宅保平安,绝对首选。”
瞧着他瞪着俩大眼睛,一脸天真,说的煞有介事模样,魏忠贤气的恨不能上去给他一口。
“全是瓦罐雷,你欺负咱家不懂火药?还是不知道你在江南倒腾的那些玩意?
九大箱子,你是想将整个皇宫都炸上天吗?
妈耶,刚才打开箱子时,差点没把咱家的魂吓飞出去。
得亏不是晚上,这要是晚上,举着火把看,那你现在就只能见到咱家的骨头渣子了。”
瞧着魏忠贤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唐辰嘿嘿一笑:
“你就说那东西镇不镇宅?保不保平安?”
“镇你个大头鬼。”魏忠贤哼了一声,啐了一口,又不甘心问道,“我可听说你出江宁城时拉了整整九车金银珠宝的,怎么进了京城就变成了瓦罐雷了?”
唐辰睁大俩无辜大眼睛,“公公,谁给你说我拉了整整九车金银珠宝的?”
“就是那谁……”话说了一半,魏忠贤忽然住嘴,脸上露出冷笑,“你这家伙在套我的话?”
唐辰打哈哈地扬了一下手:“公公说哪里话,我怎么敢套您的话,您的嘴多紧呢,我就是能套出陛下的话也套不您的来啊。”
“嘁!”魏忠贤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要走,只是走了一步又不甘心地转过身来,指着他道,“你呀你,你小心着点,盯着你的可不止一波人。
别说当兄弟没提醒你,你那九大车的东西,刚出江宁就已经在京城传遍。
都说唐大人您有本事有手段,在江南挖坟掘墓,将江南士绅的祖坟都扒开了,足足搜刮了九大车的金银珠宝,才舍得离开江南回京。”
“天大的冤枉啊!公公你是了解我的,我做人是一清二白,两袖清风,三餐吃素,四壁萧然,五斗米不折腰,六月六不打六九头,七月七……十毛不拔……”
他的话还没说完,魏忠贤早已走远,懒得再听他的废话。
唐辰嘿嘿一笑:“小样儿,我还不知道你们,老子辛辛苦苦弄点钱容易嘛,想打劫我,姥姥……”
一想到自己那九车金银珠宝,又乐的鼻涕冒泡,将刚刚被胖皇帝吓了一下的心重新抚平起来。
京城南,顾家庄。
望着进进出出已经搬了十几趟,还没搬完的箱子,顾凯烦躁地呼啦了一把没有修剪如乱草的下巴,对着旁边的自家大哥吩咐道:
“哥,你去将咱家后院的地窖腾空,将这些东西都放到地窖里去。”
顾家大哥愁眉苦脸看着罗叠的比他还高的箱子,问道:
“兄弟啊,你跟哥说实话,你出去这一趟是不是干什么违法的事了,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不会要了咱的命吧?咱可都是本分人,可不能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你还是将心思放到考科举上来才是正道。”
“我知道,不是,这些都是我一个朋友的东西,他暂时寄存在咱们这儿,过两天就搬走。
你别问这么多了,快去将那些什么辣白菜酸萝卜的都搬出来。
将这些东西都搬进去,别给外人看去,真要被人看了去,那才要了我们的命呢。”
顾凯说着推了自家大哥一把,推的顾大哥一个趔趄。
“可是,些腌腌菜搬出来放,会坏掉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什么破咸菜会不会坏,这箱子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都够买你一地窖的咸菜。”
听到这话的顾大哥吓得差点没当场跪了,“我滴个乖乖……”
顾大哥哪里还敢再怠慢,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跑到后院清空地窖。
五城兵马司衙门,后衙。
“什么都是土瓦罐雷?不是金银玉器?”
郑国泰豁然站起身,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的浪荡公子哥。
“你听清楚了?”
孙龙拂眉毛弯拧:“宫里的线,刚传过来的消息,没进内库大门呢,魏忠贤那阉货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箱子。
见到是整整一大箱子土瓦罐雷,吓得他当场跪下没爬起来。
缓了好一会儿,才又不甘心地一个个打开查看,结果全是满满的土瓦罐雷。”
“后来呢?”郑国泰追问道。
“后来?后来魏忠贤直接追唐辰去了,两人在宫门口嘀嘀咕咕好一阵子才分开。”
嘴上这么说着,孙龙拂不服地轻哼一声,“看来那小子还有点脑子,知道那些赃物见不得光。”
郑国泰怒哼一声:
“有点脑子?你要是这么想那个小子,明天早上我就可以给你去定一口柳木棺材了。
不管如何,既然我姐让我想办法将那小子弄下去,你必须给我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来,必须让那家伙滚蛋,最好弄死。”
孙龙拂不屑道:“费那个劲干嘛,直接叫两个死士去刺杀他得了,一了百了。”
郑国泰气的反手给他一个暴栗:
“你懂个屁,你当捉刀卫都是吃干饭的?陛下单独给那小子一队捉刀卫,就是因为那小子以前一直被刺杀。
如今刺杀他的家伙们都死了,你要是也想死的快点,就去,我不拦着你。”
孙龙拂脸色阴郁:“那你说怎么办?没进城他已经防了一手,又经城门口的对峙,如今想要拿他的把柄可真不好弄啊。”
郑国泰闻言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来回踱步一阵,猛地转头问道:
“跟他一起回京的那个人是不是叫顾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