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叶青雪被他吵醒了,坐起来之后发现云濯在盯着他的双手看。
窗外淡淡的月色照进来,照见他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匀称,十分好看。
叶青雪握住他的手:“你手开花了吗?”所以一直看个不停?
云濯愣了愣,满手的鲜血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他闭上眼睛再睁开也还是如此,一双手干干净净的,别说鲜血了,便是污迹都没有一点。
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没事。”云濯声音涩哑,扭头看向叶青雪,一头青丝披在她肩头,衬得她脸庞白皙,眸子干净澄澈,正关切地看着他。
和他梦里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想到梦里那个场面,云濯只觉得心脏紧缩,他把手抽出来,转身下床,倒了一杯茶水喝下。
这才想起来问叶青雪:“你要喝水吗?”
“不用,你看起来不太好,做噩梦了吗?”
“是啊,做噩梦了。”时间还早,云濯想了想,还是回到床上,把叶青雪拥入怀中,哄她睡觉:“别担心我,只是做噩梦而已,等会儿就好了。”
叶青雪“嗯”了声,抓住他的寝衣衣襟,闭上眼睛重新入睡。
云濯听见她呼吸逐渐均匀绵长,料想着她应该是睡着了,他也想重新入睡,但是闭上眼睛,全都是噩梦里的血腥场面,而且他的心无法静下来,他索性起床,去相思子的院子。
靖王府已经换了匾额,改成太子府。
相思子也已经从忠勇侯府,搬到太子府来了,叶青雪依旧给他安排一个偏僻安静的院子。
相思子钻研药物或者病情的时候,经常废寝忘食,云濯运气好,半夜去找相思子,相思子还在屋子里忙碌,不曾睡下。
“太子殿下这么晚过来,是为‘浮生梦’的毒药来的吗?”相思子问道。
其实那天叶青雪去找瑄王夫妇拿解药,没有拿到之后,回来她就找了相思子,相思子证明了他们夫妇没有撒谎,浮生梦的毒确实不好解。
云濯看着他忙碌,淡淡地“嗯”了声。
“被噩梦扰到了,睡不着?”相思子又问。
“是。”云濯回答,看样子噩梦惊扰睡眠,是浮生梦这个毒药的特点之一:“神医有法子解这毒药吗?”
“解药难寻,而且在解药过程中凶险异常,若要寻解药,我得到南疆走一趟,这一来一去而且在很顺利的情况下,少说也要一年时间。”
相思子道:“但是太子殿下体内另外一种毒药,我尚未查验出来,说不定这几天会有结果,等查验出来了,我再出发。”
云濯一时间没有言语。
他站在边上,下颌线条紧绷。
半晌,他才道:“那就有劳神医了。待神医归来,我便为神医建立一家医署,完成神医行医救天下人的梦想。”
相思子道:“这将是天下百姓之福,他们会感激太子殿下的。”
他给了云濯一颗药丸:“殿下吃了这颗药丸,可以平复心绪。”
“多谢。”云濯接过来吃下。
在相思子这里闻着满院子的药香味儿,不一会儿,内心果真平静很多,他便告辞回去睡觉了。
次日一早,云濯醒来的时候,叶青雪已经不在身边,庄信进来伺候他梳洗更衣,他便问:“太子妃呢?”
“好像是到后院练鞭子去了。”庄信回答。
“她吃过早饭没有?”
“尚未。”
云濯穿戴整齐,叫庄信让前头的人准备早饭,他去后院找叶青雪。
然而,刚走过转角,他脚步就顿住了,整个人愕然无比地看着眼前景象,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用力闭上眼睛,耳边依旧叶青雪挥动鞭子的声音,许久之后,他才睁开双眸,看到的还是如先前一样的景象。
他看到叶青雪身穿冰蓝色衣裙,手握长鞭在院子里挥舞着,而院子里尽是一些鸡鸭鹅,甚至还有蛇,被她的鞭子打得羽毛纷飞、鲜血淋漓、肢体残缺。
地上已经溅了很多血,躺下许多尸体,就连她的裙摆都被溅上点点血迹。
整个院子里血腥味浓烈。
云濯见过血腥战场,见过无数死人,为了活着,他亲自杀过无数的人。
他也知道叶青雪杀过人,她并不是娇弱的闺阁女子,很多地方她都不输给男儿,甚至比男儿更优秀。
所以,哪怕看到叶青雪杀死禽畜,他也不意外,但是现下的叶青雪是在虐杀禽畜,似乎将禽畜的奔跑、尖叫、流血、扑腾,当成一种乐趣。
杀死和虐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她是心情不好,才有这样的行为吗?
云濯再次闭上眼睛,是的,她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好,才这样。
“青雪!”云濯压住躁动的心绪,喊她的名字。
在溅血如雨的院子当中,叶青雪听到他的声音,停了下来,笑着上前:“你睡醒了?”
许是练鞭子的缘故,她的脸上有薄薄的汗水,脸颊白里透红,很是好看。
云濯把她鬓边的发丝捋好,将她的手牵起来,看到她手心的血迹,他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净,又牵过她的手。
“对,你去换一身衣裳,我们去吃早饭。”云濯说道,又回头看一眼满地禽畜尸体与鲜血的院子,道:“这里叫管家安排人手来打扫就行。”
叶青雪回头看了眼院子,只看到几片落叶,是她鞭子横扫的时候,劲风过强,将树叶给震落下来了。
此外院子里再没有其他东西,十分干净。
不过云濯说打扫就打扫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且她练鞭子练出一身汗水,确实需要换身干净衣服。
一刻钟后,夫妇二人坐在膳厅里,云濯不住给叶青雪拿吃的。
叶青雪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想吃的自己会拿,你不用一直照顾我。”
云濯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睛里有深情,也有浓浓的担忧,他忽然握紧叶青雪的手。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有些忙,你如果有什么烦心事,一定记得告诉我。”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道:“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出去勘察运河地形的话,也可以。”
叶青雪笑了,把他的手掀开:“你安心去吧,我没有什么烦心事,你记得保护好自己,按时回家就行,不然我会担心。”
她现在不想出门,她想待在家里,把背后盯着他们的那条毒蛇找出来。
毕竟现在在和云濯准备怀孕,她要把小宝平平安安带到这个世上来,把潜在的危险解决了,她才能安心。
不过话说回来,叶青雪的确有一件烦心事,那就是云濯体内的毒没解,他们生下的孩子会健康吗?
万一小宝生来就被毒素折磨,他们这对做父母的岂不是造孽了?
叶青雪决定早饭过后,去找相思子问问,再让墨垣帮忙算一卦。
所以,云濯出门勘察地形之后,叶青雪也便去忙了,她先去见相思子,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相思子说:“我曾经的确遇到过这种情况,父母中毒的,或者生病的,孩子生下来也中毒或者患有同样的疾病。
“但也有例外,有些人中毒或者生病,就是不会传给孩子。不过太子妃若实在担心,可以等到太子殿下体内的毒尽数解了再怀孕不迟。”
叶青雪一颗心跌到谷底。
她去找墨垣。
墨垣鬓边的白发还在,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显然上次为小宝算卦,耗尽他的心力,短时间内他再无法算卦了。
不过对于叶青雪的问题,他还是可以回答的:“既然太子殿下体内剧毒未解,不如就等他毒解了之后再准备怀孕。上次的卦象显示,小宝没有那么快回来。你们还年轻,等等也无妨。”
叶青雪皱眉:“什么叫没有那么快回来?”
墨垣笑了笑:“比方说,我们想要吃饭,是不是得先买米做饭?我们想住新房子,是不是得先把房子建造好?小宝要回来,也需要先去完成他的任务,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任务是什么。但是太子妃需要慢慢等。”
叶青雪回太子府的路上,心情十分沉重。
小宝来的时候只是个五岁孩子。
如果他不曾出生,他就一直是个婴儿,有什么任务需要他去做的?
叶青雪想到自己是重生回来的,她很担心小宝的灵魂是不是被拘住了,或者说小宝为了能救活她,付出了巨大代价,如今正在饱受折磨,所以不能很快来到她的身边?
只要这样一想,她的心就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叶青雪回到太子府,天已经快黑了,得知云濯还没回来,她索性站在前院里的一棵大树下吹着傍晚的凉风,等待云濯归来。
灰七和白七从远处跑来,在她身边上蹿下跳一会儿,便蹲在她旁边,互相啃毛发,恩爱得很。
叶青雪看着它们,心头隐痛微微散去,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云濯今日在外,总不时地想起早上看到的血腥场面,很担心叶青雪,所以叶青雪才回家不久,他就也到门外了。
结果刚跨进太子府大门,他整个人再次愣住,如遭雷击,脸色瞬间雪白。
“住手!”云濯低喝一声,快步掠过去,擒住叶青雪的胳膊,将她狠狠拽开,痛苦不堪低吼:“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