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末换上了一身靛青色男装,将长发高高束起,又在腰间配了把装饰用的匕首。
铜镜里的“少年”眉目清秀,只是眼神太过锐利,不似寻常作乐的公子哥。
她抿了抿唇,又用炭笔将眉峰描粗了些。
“这样如何?”她转头问阿乔。
阿乔咬着唇摇头,“姑娘…公子这通身气度,哪像是去黑市的?倒像是去考状元的。”
微末要她们喊夫人,钱嬷嬷却非要她们喊姑娘,说是姑娘日后还要嫁人的,死活也不许她们再喊夫人。
微末失笑,抬手将最后一丝碎发别进冠中,“无妨,黑市里多的是怪人。”
卫骁早已换好粗布短打,将那把玄铁短刀藏在了袖中,他整个人如一把入鞘的利刃,收敛锋芒地紧绷着,瞧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十分危险。
而申临风的变化最大,两撇滑稽的小胡子贴在唇上,斗笠压得极低,连走路的姿态都变得佝偻了几分。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曾带人清查过黑市,里面有人认得他。
“进黑市需要通行令。”
几人出了书院,申临风摸了摸两撇假胡子说道,“我们得先去弄三块才行。”
微末挑眉问,“去哪里弄?”
申临风神秘一笑,“跟我来。”
三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卫骁依旧留在车辕上,拉起了缰绳。
“去西市,有棵粗壮柳树的暗巷,进去第三户,找一个姓施的。”申临风说道。
卫骁应了一声,手中缰绳一紧,马车便在夜色中缓缓穿行起来。
微末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去,京城西区的街巷比东区狭窄许多,青石板路因年久失修,车轮碾过时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
片刻后,卫骁低沉的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到了。”
微末径直走下车,借着月光,她看到一棵歪脖子的老柳树,树干粗粝龟裂,垂下的秃枝在夜风中颤巍巍地左摇右晃。
树后那条暗巷黑得渗人,连月光都照不进去。
卫骁皱眉,“你确定里面有人家?”
申临风整了整斗笠,“上次奉旨清查黑市时,就是在这儿弄到的通行令。”
他顿了顿,在前面带起了路,“就是贵了些,一张要一两金。”
“啥?”卫骁差点呛住,“这么贵?”
微末也暗自咋舌。
一两金足够寻常百姓锦衣玉食的过上整整一年,这黑市的买卖果然暴利。
申临风刚要解释,巷子深处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密的脚步声,这步子不急不缓,却莫名让人后背发凉。
卫骁瞬间绷紧了脊背,短刀无声出鞘半寸,一把将微末护进了墙角阴影处。
申临风也迅速退后,手指按在了腰间暗藏的匕首上。
微末屏住呼吸,感觉银璃在怀中炸开了毛。
脚步声渐近。
一个瘦高人影从黑暗中缓步走出,月光照在他半张青铜面具上,泛起一阵诡异的光。
微末蹙眉,此人身后跟着两名护卫,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令她十分不舒服。
他步履徐徐,似乎并未注意到暗处的三人。
而就在即将擦肩而过时,那人突然转过头来,与微末四目相对。
面具下的眼睛在月色下泛着冷光,瞳孔漆黑如墨,眼白却透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微末心头猛地一颤,这双眼...她一定在哪见过。
面具人脚步未停,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但那一瞬的对视,却让微末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谁?”卫骁声音发紧。
申临风缓缓吐出一口气,“崇景王府的幕僚,陈献。”
微末心里一紧,这就是陈献?
那个从襄南来的幕僚?
秀眉缓缓蹙起,她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可那双眼睛,却莫名透着一股熟悉感。
她努力回想,可记忆里分明没有这样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卫骁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怎么了?”
微末压下心绪,将怀中银璃放下,“没事,先去弄通行令。”
三人一狐继续往里走,黑灯瞎火,也不知申临风究竟是怎么分辨出第三户人家的。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缝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探出来一张怪异的脸。
这人三角眼,鹰钩鼻,嘴角还生着一颗长毛的黑痣。
他眼珠滴溜溜转着,将微末三人上下打量个遍,才问道,“做什么的?”
申临风轻咳一声,嗓音陡然粗犷了几分,“来三块通行令。”
那人嘿嘿一笑,登时伸出手来,“两金一块,概不赊账!”
“什么?!”申临风差点跳起来,“不是一金吗?你怎么坐地起价?”
“你们还真是消息不灵通啊。”那人啧了一声,阴阳怪气地摇摇头,“这几日有南狄国宝在黑市拍卖,两金都是低价了!要是昨日,五金都抢不到!”
申临风指着他怒声反驳,“就是陛下的国宝也没这么贵的道理!你当黑市是你家开的?漫天要价,信不信我去——”
“没钱?”那人却根本不吃这套,反而嗤笑着将手往回一收,“没钱就别去黑市!像你们这种人,只怕连根毛都买不起!”
他冷哼一声,说着就要关门。
卫骁眸色一沉,短剑“铮”的一声出了鞘,他将剑刃别在门缝间,一把扣住门框,猛地往外一拽——
“啊!”
那人惊叫一声,整个人瞬间被拽了出来,双脚离地的惊呼连连。
卫骁懒得和他废话,干脆将短剑抵在他脖子上,“白送,给不给?”
“给给给!好汉饶命!”那人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三张巴掌大的木牌递了过去。
卫骁接过,又递给申临风,“是不是这东西?”
申临风看了一眼,点点头,“是。”
“走。”卫骁将人往地上一扔,抓起微末的小臂便往回走去。
申临风跟在后面,啧啧摇头道,“哎,还是拳头好使啊。”
那人瘫坐在地上,盯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暗骂,“哼,去吧!等到了黑市,有你们好看的!”
三人再次上了马车,按照申临风的指引,穿过几条偏僻的巷子,最终停在了一处破旧的石墙前。
墙面上爬满了枯萎的花藤,密密麻麻的,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藤蔓后竟藏着一条狭窄的通道。
“就是这儿。”申临风低声道,“里面像迷宫一样,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