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实验室,灯光惨白。爱琪和她的项目组成员围在数据终端前,气氛凝重。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图谱中,刺眼的红色异常区间如同狰狞的伤口,昭示着合成样本在某个关键代谢通路上的数据全面偏离预期。
“师姐,这是今天下午刚拿到的质谱复核报告,和之前高通量筛选的数据对不上,误差超出了可接受范围三个标准差以上。”一个学弟指着打印出来的厚厚一叠报告,声音干涩。
爱琪没有立即说话,她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行行数据,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不同批次的实验记录电子档进行交叉比对。疲惫被一种高度的专业专注压了下去,此刻的她,是项目负责人,是指挥官。
“问题大概率出在上游。”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晰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不是单一试剂问题,否则异常模式不会这么系统。从c-7到c-12的这组代谢中间体数据全都出现了相似的偏移……把上周三那批新换的催化酶缓冲液的进货单和质检报告调出来,还有同期所有使用该缓冲液的实验记录,包括对照组。”
她的判断精准而迅速,立刻为慌乱的团队指明了排查方向。大家精神一振,迅速分头行动。爱琪则起身,走到低温冰箱前,亲自取出剩余的几支可疑批次样本,准备进行更精细的手工检测验证。怀孕的身体让她动作比平时稍显迟缓,但每一步都稳而准。
手机在实验服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乐希的回复:「老婆,公司这边情况复杂,可能得通宵。你那边怎么样?妈到了吗?别太拼命,随时告诉我情况。」 字里行间是压抑着的焦虑和心疼。
爱琪快速回复:「已到实验室,问题定位中,妈到了,放心。你专心处理公司的事,注意身体。」 发送后,她将手机调至静音,重新投入眼前精密的仪器操作中。她知道,此刻的互不打扰,就是给对方最大的支持。
别墅里,乐希妈妈轻手轻脚地检查了熟睡珩珩的体温,确认稳定在37.5度左右,这才稍稍安心。她走到客厅,看到爱琪匆忙间留在茶几上的披肩和半杯水,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心疼和赞赏。这孩子,要强,也真是不容易。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乐希爸爸发了条信息,简单说明了情况,让他别担心,自己这几天就住在这边了。然后又给家里的保姆发了消息,让她明天一早送些新鲜的食材和她的日常用品过来。
凌晨三点,乐希和顾名辰才带着满身疲惫从“维度”画廊的会议室出来。初步的应急方案总算敲定,但后续大量的协调和细节落实还需要时间,尤其是需要与法国那边的合作方及物流总承包商进行面对面的紧急磋商。
“必须有人立刻飞一趟巴黎。”顾名辰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电话和视频解决不了所有信任和细节问题。那边老外的办事风格你知道,不见到负责人,他们不会真正动起来。”
乐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寂的城市,眉头紧锁。他当然知道必须去,但一想到家里的情况——生病的儿子,怀着孕却深夜还在实验室奋战的爱琪,他的心就揪紧了。
“我去。”乐希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但眼中有着深深的愧疚,“公司这边你来坐镇,国内的所有协调你来主导。我最快明天……不,今天下午就飞过去。”
顾名辰看着他:“你家里……”
“我会安排好。”乐希打断他,拿出手机,“我妈在,爱琪……她会理解。” 说这话时,他心里并没有十足把握,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的责任,对“维度”,对跟着他打拼的团队,也是对家庭长远未来的保障。
他走到安静的角落,拨通了爱琪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仪器低鸣和隐约的人声。
“老婆,还没结束?”乐希的声音放得极柔。
“嗯,刚确定了问题源头,是一批缓冲液的质检有疏漏,导致催化效率异常。现在在重新设计验证实验,估计还要几个小时。”爱琪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意,但逻辑清晰,“你那边呢?”
“老婆,”乐希深吸一口气,“问题比预想的麻烦,需要立刻有人去法国面谈。我……得下午飞巴黎,最快可能也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乐希的心提了起来。他几乎能想象爱琪在实验室里,一手扶着腰,一手拿着电话,眉头微蹙的样子。
然而,爱琪的声音很快传来,没有抱怨,没有惊慌,只有冷静的思考和安排:“知道了。你去吧,公司的事不能耽误。珩珩现在情况稳定,妈在这里照顾着,你放心。我实验室这边……今天应该能有初步结论,但后续补救实验可能需要连续跟几天。”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但更多的是决断:“这样,等你走了,我跟妈商量一下,让妈先把珩珩接回她那边照顾几天,张姨也跟过去,负责珩珩的日常和接送早教。陈姨留在家里,我晚上回来还能有口热饭吃。这样大家都方便,妈那边环境你也放心。”
她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最合理、对所有人影响最小的安排。乐希听着,心中酸涩与骄傲交织。他的老婆,从来都不是温室花朵,而是能与他并肩面对风雨的橡树。
“老婆……对不起,这种时候……”乐希的声音有些哽。
“别说这些,”爱琪轻声打断他,“我们是夫妻,也是一起往前走的伙伴。你有你的战场,我也有我的。家里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安排好就行。去吧,注意安全,到了报平安。”
“嗯。”乐希重重应下,“你也一定注意身体,别硬撑,实验室不是一天泡出来的。”
“知道,挂了,我这边还有步骤。”
电话挂断,乐希靠在墙上,闭了闭眼。顾名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爱琪真是……没得说。”
“是啊。”乐希睁开眼,眼中恢复清明和锐利,“走吧,安排机票,准备资料,天亮前把这边所有材料再过一遍。”
次日下午,乐希在机场贵宾室,给爱琪发了登机前的最后一条信息,然后关掉手机,踏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
家里,爱琪在清晨时分才从实验室回来,脸色苍白,眼底乌青,但眼神亮得惊人。初步的补救实验方案已经通过,数据校正模型也开始搭建,最危险的阶段暂时过去。她轻轻走进儿童房,珩珩还在睡,小脸没那么红了。乐希妈妈已经起床,正在厨房轻声准备早餐。
看到爱琪回来,乐希妈妈赶紧让她坐下,端上温热的牛奶和煎蛋。“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
“找到原因了,方案也有了,算是闯过一关。”爱琪喝了口牛奶,胃里暖和了些,“妈,乐希跟您说了吧?他出差了。”
“说了,”乐希妈妈点头,脸上是理解和支持,“男人事业重要,尤其这种紧要关头。你放心去忙你的,孩子交给我。”
爱琪将自己的安排说了:“妈,我是这么想的。我实验室接下来几天估计都得泡着,早出晚归。珩珩病刚好,也需要更稳定的环境和细心照顾。能不能麻烦您,带珩珩回您那边住几天?张姨也跟过去,负责他的起居和接送早教。陈姨留在这边,我晚上回来也方便。这样您也不用两边跑,更省心些。”
乐希妈妈略一思索,立刻赞同:“这个安排好!我那边什么都方便,院子也大,珩珩病好了正好可以晒晒太阳活动活动。张姨跟着,我也轻松。就这么定了!你安心搞你的研究,家里和孩子都不用你操心。”
婆婆的爽快和支持让爱琪心头大石落地。她快速吃了点东西,又去看了看儿子,然后对陈姨交代了几句,便强撑着精神,再次返回学校。她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将是学业上的一场硬仗。
乐希妈妈行动力超强,当天下午,就带着珩珩、张姨以及一大包孩子的东西,回到了自己家。熟悉的爷爷奶奶家环境,加上张姨的悉心照料,珩珩虽然因为生病初愈还有些黏人和娇气,但整体状态恢复得不错。乐希爸爸看到孙子,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各种玩具和绘本都搬了出来。
两天后,珩珩体温完全恢复正常,只是咳嗽还没全好。乐希妈妈和张姨一商量,决定按时送他去早教中心。一方面孩子需要恢复正常的社交和活动,另一方面,早教中心规律的环境也有利于他建立更好的作息。
早上,张姨仔细给珩珩穿戴整齐,带上水壶、备用衣服和药品,乐希妈妈亲自开车送他们到早教中心门口。看着张姨牵着珩珩的小手,珩珩虽然有点犹豫,但在老师亲切的招呼下,还是慢慢走了进去,乐希妈妈这才放心离开。
实验室里,爱琪正带领团队进行一轮关键的重复验证实验。她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反应器的参数变化,不时在本子上记录。孕肚已经很明显,久站让她腰酸,但她只是偶尔微微调整一下姿势,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实验台。她的坚决和专注,无形中激励着整个团队,大家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晚上,当她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回到家时,陈姨已经准备好了营养均衡的夜宵,客厅里留着一盏温暖的灯。乐希妈妈会准时打来视频电话,屏幕那头是玩得脸蛋红扑扑、奶声奶气喊着“妈妈”的珩珩,还有婆婆关切地询问她吃饭休息情况的唠叨。爱琪看着儿子恢复活力的小脸,听着婆婆的叮嘱,一天的疲惫仿佛消散了大半。
偶尔,她也会在深夜,算着时差,和远在巴黎的乐希简短地通个话。两人隔着千山万水,互相交换着彼此的进展和牵挂,没有太多缠绵的情话,更多的是“这边谈判有进展了”、“实验室数据又过了一关”、“珩珩今天去早教了很乖”、“你记得按时吃饭睡觉”这样朴实的汇报和叮嘱。平淡,却充满了力量。
朋友们也都知道了情况。莎莎几乎每天都会给爱琪发信息打气,或者直接点一些营养外卖送到实验室。林彦和顾名辰则在一次聚会时,半强制地“命令”梁崑务必定期从专业角度“监督”爱琪的身体状况。雅可甚至提出要晚上过来陪爱琪住,被爱琪笑着拒绝,说自己更需要安静思考和休息。
日子在忙碌、牵挂和各方温暖的支撑下,一天天过去。爱琪在实验室里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数据难关,乐希在巴黎的谈判桌上也取得了关键性突破。珩珩在奶奶家和早教中心适应良好,咳嗽渐渐痊愈,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直到一周后的傍晚,爱琪终于拿到了最后一组验证数据的分析报告。所有的异常都被成功校正,新的实验方案被证明完全有效,项目时间表得以保住。她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看着窗外绚烂的晚霞,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这一刻,成就感冲淡了所有疲惫。
与此同时,巴黎戴高乐机场,乐希办好了登机手续,归心似箭。他想念妻子,想念儿子,想念那个有他们在的、或许有些忙乱却充满温暖的家。
他知道,当他推开家门,看到的或许依旧是爱琪忙碌的身影,或许是珩珩玩闹的场面,或许还有母亲和陈姨在厨房的忙碌。生活不会因为一次分别或一场忙碌而改变其琐碎的本质,但正是这些琐碎,因为共同承担、彼此理解而变得珍贵。他拿出手机,给爱琪发了条信息:「老婆,数据过关了吗?我登机了,明早到家。给你和儿子带了礼物。」
很快,爱琪的回复来了:「恭喜乐总凯旋。数据刚全部确认无误。礼物不重要,人平安回来就好。等你回家。」
夜色渐浓,一架飞机划破天际,朝着家的方向,满载着思念和圆满,飞去。而家的灯火,始终为归人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