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
并非无声,而是声音被彻底剥离了意义。没有风啸,没有心跳,没有血液奔流,甚至没有意识本身运转的嗡鸣。只有一种沉入万载玄冰最深处的、被彻底冻结的凝滞感,包裹着每一丝残存的感知。
李仙宇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墨玉髓心的顽石,冰冷、沉重、毫无生机。残破躯壳的剧痛消失了,被这片无垠的虚无彻底麻痹、同化,变成遥远记忆中模糊的划痕。左掌心那枚玉白指骨,也失去了灼烧的痛楚,沉甸甸地嵌在血肉里,如同亘古冰川深处掘出的寒玉,只余下刺骨的凉意。
唯有一点微弱的悸动,如同冰层下被冻僵的鱼尾最后一丝抽搐,从玉骨最幽深的缝隙中艰难透出。它顽强地维系着意识核心那一点微光,不让其彻底熄灭于这片吞噬一切的永寂之黑。
这里是何处?星尘之门的彼岸?还是坠入了归墟的终末之渊?
意识在无边黑暗中沉浮,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伴随着更深的倦意潮涌。那倦意带着甜腻的诱惑,低语着永恒的安宁,只需放弃挣扎,便可融入这无悲无喜的绝对静谧。
沉眠吧…归于虚无…再无纷扰…
黑暗在耳畔呢喃,如同最温柔的摇篮曲。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甜蜜的虚无彻底吞噬的刹那!
铮——!!!
一道细微、却如冰晶碎裂般清越的鸣响,骤然刺穿了这片绝对的死寂!
并非来自玉骨,而是源于他自身——那早已僵死、毫无知觉的右臂!玉质化的骨骼深处,仿佛有亿万枚沉寂的冰魄在瞬间完成了某种玄奥的共鸣!一道微不可察的冰蓝色光痕,沿着玉化臂骨的脉络骤然亮起,又瞬息湮灭!快得如同幻觉!
但这道源自己身的冰冷闪光,却如同一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凿进了他濒临涣散的意识核心!
不!
一股源自魂魄最底层的、绝不屈服的凶戾,混合着对那片燃烧陨石雨的惨烈记忆,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猛地从意识深渊中咆哮着冲撞出来!
活下去!撕开这黑幕!爬出去!
这野性的咆哮瞬间驱散了黑暗的甜腻!意识在剧烈的震荡中如同被强行绷紧的弓弦!李仙宇猛地“睁开了眼睛”——尽管在绝对的黑暗中,视觉毫无意义。
而就在这意识奋力挣扎、凶性迸发的瞬间!
左掌心中那枚沉寂如死的玉白指骨,其核心深处的一点冰蓝微光,如同被这魂魄的咆哮与右臂残留的本能共同唤醒!
微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前所未有的、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冰蓝色灵流,如同解冻的第一缕寒泉,顺着指骨连接的血脉经络,猛地逆流而上!
这道细若游丝的灵流并不磅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虚妄的特质,它无视了虚无的阻隔,精准地链接上了李仙宇刚刚挣脱黑暗侵蚀、激烈动荡的意识核心,并瞬间弥散开来!
刹那间!
李仙宇的“视野”(或者说意识的感知)猛地突破了绝对黑暗的封锁!
一片宏大、破碎、充满致命瑰丽的景象,如同最疯狂的幻梦,在他意识中狂暴地铺展开来——
他正以一种无法理解的角度向下“沉坠”!而下方,根本不是什么深渊或实地!而是无穷无尽、层层叠叠、以各种匪夷所思角度相互堆叠、镶嵌、折射的……空间碎片!
巨大的、折射着幽邃星光的菱形“镜面”残骸,边缘锋锐如神兵断刃;浑圆的、如同凝固月华般的孔洞,通向更深邃的未知;还有无数无法形容的多面体、螺旋体、甚至是相互嵌套的莫比乌斯环结构……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上下左右的常理!只有无穷无尽的光影在交错、折射、叠加!
橘黄毁灭光柱的余韵!肃杀意志惨白光束的碎片!燃烧魔物墨汁般的污染痕迹!无数崩裂的空间罅隙中泄露出的、色彩难以言喻的异界流光!还有他自己身体裹挟着的、那一丝残存的冰蓝色灵晕!
所有这些毁灭的色彩,如同被投入了一个由亿万面破碎琉璃构成的巨大万花筒!光线在这里被切割、复制、扭曲、折射!每一个碎片都在重复上演着方才绝境中那场绞杀的不同角度、不同瞬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的意义!李仙宇看到自己被冰蓝灵晕包裹冲入星尘之门的刹那,下一刻“碎片”翻转,映照出的却是肃杀意志被冲击波轰飞的残影;再下一刻,碎片崩裂,折射出一束失控的橘黄能量流撕裂一片虚空的景象……
疯狂!混乱!视觉的盛宴!也是意识的绞肉机!
亿万光影、亿万场景碎片、亿万道毁灭能量的折射轨迹,如同亿万根无形的针,疯狂地扎刺着他刚刚链接了玉骨灵流的意识!仿佛要将这闯入者彻底撕碎、溶解在这片无解的迷阵图景之中!
剧痛!意识层面的切割与熔炼之苦!
李仙宇的意识体在这恐怖的冲击中剧烈扭曲、嘶鸣!但他魂魄深处那股被点燃的凶戾,反而在这致命的压迫下燃烧得更加疯狂!看穿它!撕开它!爬出去!
求生欲与凶性前所未有的凝聚!在玉骨冰蓝灵流的滋养下,他的意识如同被强行淬炼的玄铁!
就在这意识与破碎空间疯狂对抗、濒临崩溃的边缘——
下方!
在那片无穷无尽、变幻莫测的破碎空间深处,某一个极其遥远、极其微小的区域,几片正在流转中的巨大菱形碎片突然以某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发生了折叠!
碎片折叠的瞬间!一道无比微弱、但在李仙宇此刻高度凝聚的意识感知中却如同黑夜灯塔的……冰蓝色微光!在层层叠叠的碎片折射后,清晰地投射了出来!
这光芒如此熟悉!如此温暖!与掌心玉骨的灵流同出一源,甚至更加纯粹!它一闪而逝!随即又被移动的碎片折射所吞没!
但这一瞥,足以点燃希望!
“下方”的混乱结构中,存在着一个与玉骨相关的节点!一个可能的出口!
李仙宇的意识猛地爆发!如同离弦之箭,在玉骨提供的短暂而稳定的冰蓝灵流支撑下,不再被动地感知碎片折射的幻象,而是死死锁定了那冰蓝微光出现的空间轨迹!疯狂地向下加速“沉坠”!
必须!赶在玉骨灵流耗尽之前!抵达那里!
周围碎裂的空间碎片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疯狂旋转、阻挠!一道道虚幻的、却带着真实空间切割之力的“碎刃”凭空生成,带着刺耳的裂帛声斩向他!
每一次意识层面的闪避和突进,都如同在刀锋上跳舞!
而真正的凶险,不仅仅是这些空间结构本身的混乱,还有更深处……
在某个他高速掠过的、狭长如峡谷的巨大碎片深处,突然倒映出一片死寂空旷的星域背景!在那星域中心,一颗庞大的、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巨大“心脏”正缓缓跳动!无数黏腻的黑色触须从“心脏”表面探出,在虚空中缓缓摇曳,每一根触须的尖端,都吸附着一个正在被缓慢溶解、发出无声哀嚎的…意识残影!
是那黑红魔物在更高层面投射的本体幻象!仅仅是这一瞥残留的疯狂与贪婪意志,就险些将李仙宇刚刚凝聚的意识再次冲散!
“吼——!”
李仙宇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咆哮!凶戾意志化作抵抗的精神壁垒!左掌玉骨的灵流如同燃烧的冰焰,强行驱逐着那腐化的精神侵蚀!速度不减反增!
更近了!
那道冰蓝微光出现的坐标越来越清晰!感知中传来一种稳定的、如同“锚点”的空间结构气息!
而就在他即将冲破最后几层疯狂旋转的破碎空间阻隔时——
嗤——!!!
一道无声无息、却又带着绝对“抹除”意味的惨白光束,如同从另一个完全独立、冰冷逻辑的维度射来,瞬间贯穿了李仙宇意识前方的数片巨大空间残骸!
空间碎片连同其内部折射的亿万光影幻象,如同被神只之指抹去的尘埃,瞬间化为纯粹的白光消失!
肃杀意志的残留力量!“存在归零”的规则清除!在这混乱的空间结构里,它如同最精准的猎手,在捕杀一切不被其判定体系容纳的异常节点!
李仙宇惊出一身“冷汗”(意识层面的应激反应)!强行扭转意识轨迹!那道惨白光束几乎是擦着他的意识边缘掠过!
那抹冰蓝微光构成的“锚点”,就在眼前这片被惨白光束清理后的短暂“纯净”区域之后!
李仙宇猛地将意识凝聚到极限!如同最后搏命的孤狼,将玉骨残留的所有冰蓝灵流包裹在意识最核心!化作一道微弱的、却凝聚着破釜沉舟意志的冰蓝星芒!
冲!
就在那冰蓝星芒即将触及锚点区域的瞬间!
嗡!!!
李仙宇的意识骤然感知到一股巨大的、完全无法抗拒的……凝滞感!
时间!下方那片被冰蓝微光锚定的空间碎片及其周边区域,其内部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混乱的空间碎片彻底不同!仿佛一块被缓慢凝固的琥珀!越是靠近那片区域,空间结构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凝固粘稠感!李仙宇的意识体像是被投入了万载寒潭深处,每一个思维念头运转的速度都被疯狂拉长、减缓!而意识高速冲撞的动能,也在迟滞中被寸寸消磨!
空间与时间的绝域!
冰蓝的星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慢、黯淡,如同陷入泥沼的萤火!李仙宇的意识甚至能“看到”自己意识体在迟滞空间中拉伸、扭曲的倒影!魂魄层面的时间错位感让他几欲疯狂!前方就是希望的锚点,触手可及!却在时间迟滞的凝固中被无限拉远!
玉骨最后的那点冰蓝灵流,在对抗这片时空凝滞中飞速消耗!
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