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亮,陆盛楠就已经出了城,她带着谷达和白郎中夫妇跟太仆寺送马的队伍汇合。
仅仅走了一日,她就决定先走,太仆寺马队的速度跟她心头的焦急,实在太不匹配。
第二日,四人便先行出发,快马加鞭,风餐露宿,终于在第六日傍晚找到了綦锋的大营。
大营外,四人被拦了下来。
谷达上前亮了自己的腰牌,“快带我们去见侯爷。”
卫兵很是警觉,他自谷达手里接过,”几位稍等,我去通禀。”
不多时,就见冷影快步跑来,见到四人,他的眼眶瞬间便泛了红,“陆姑娘,你们来了。”
陆盛楠见他如此,心头忍不住咯噔一下,“冷影,侯爷呢,侯爷怎么了?”
冷影拧眉道,“侯爷得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
“侯爷在哪儿?”陆盛楠顾不得其他,上去拉住冷影的胳膊。
冷影抬手一指,“在将军的军帐。”
陆盛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顶赭红色中军大帐,青铜铸就的虎首帐钩垂在帐侧,暮色里泛着冷光。
她松了冷影的胳膊,转身就向那顶军帐奔去。
众人也急急跟上,冷影边走边道:“皇上已经派了太医,可吃了两日药了,也没见起作用。”他眉毛眼睛都耷拉得厉害,一脸焦急。
还未到军帐外,浓烈的草药味便已经扑面而来,待进了军帐,账内的紧张肃然,更加让人心慌。
几个太医摸样的人正在默声忙碌着,井井有条中透着迫人的压抑。
冷未见了陆盛楠,眸色一亮,快步上前拱手,“陆姑娘。”
侯爷最看重陆姑娘,此时最想见到的应当也是她,说不定她可以叫醒侯爷。
陆盛楠跟他点点头,抬眼就见账内西北面的床榻上躺着一人,只是一眼,她的胸口便被更加大力地揪紧、挤压,迫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当年第一次见到綦锋,就是这般,他安静躺着,病入膏肓,如今……
她不敢想,狠狠咬牙攥紧拳头,两步便扑到了榻边。
榻上的綦锋眉头蹙着、双眸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嘴唇更是已经龟裂起皮得厉害,人比离开时不知消瘦了多少。
陆盛楠心疼地抚上他的脸和他干涩的唇,凑近了轻声唤他,“侯爷!”
榻上之人没有任何反应。
“侯爷!”声音中已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抬手握住綦锋的胳膊,轻轻晃晃,再加大力气,再更大力气……
可榻上的綦锋,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陆盛楠的泪终于抑制不住地倾泻而下,“侯爷!盛楠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白大夫叹口气,默默近前,拍拍她的肩,“陆姑娘,让我看看。”
陆盛楠转身,抬起朦胧泪眼,“白郎中,侯爷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她想过綦侯会在战场上受伤,甚至是重伤,但却从没想到那样铁骨铮铮、身强体壮之人,竟也会因为风寒,病得人事不省。
黎娘子近前,伸手搂住陆盛楠,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没事,没事。”
嘴上安慰着,心头却分外慌乱忐忑,伤寒会在几天内就要了一个体魄健壮者的性命,她见识过,是真的骇人。
“如何?”她问白郎中。
白郎中凝眸半晌,“的确是染了严重的伤寒。”
这时,方才在一侧备药的几个太医,也纷纷走近榻边。
陆盛楠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就是给他接骨的黄太医。
“黄太医!”她站起来跟她见礼。
黄太医也向她拱手,“陆姑娘。”
方才白郎中给綦锋诊脉,他们已经看到,也难免狐疑好奇,陆姑娘大老远带来的郎中,能诊出什么不一样。
“敢问这位郎中,侯爷的病如何?”
黄太医略倾了身子,微微蹙眉望着白郎中,眼中尽是审视和打量。
白郎中也不怵,毕竟在他看来,他的医术跟大榭这些正统的郎中是两条路子,没有可比性,他并不觉得这些进了太医院,吃了皇粮的就比他强。
他不卑不亢道:“的确是受了伤寒。当前最要紧的是尽快退热,再这般烧两日,只怕人就会抽搐,那就麻烦了。”
黄太医听了,低头重重叹气,这也是他最忧心的,“郎中可有什么好方法,我等已经竭尽全力,但却收效甚微。”
这样的节骨眼上,黄太医早就没了太医院院首的清高。
白郎中想了想,从带来的药箱里翻出一个瓷瓶,“这个是我们苗疆的‘安清丹’,寻常发热,一颗就能见效。”
黄太医接过药瓶,倒出一粒药在掌心,与众太医研究半晌,又问了白郎中配方,终是决定,“试试。”
陆盛楠见此情景,心头越揪越紧,心跳声更是咚咚地仿佛战鼓一般擂在脑中,让她的太阳穴也跟着一阵阵抽痛。
黄太医将药掺了水化开,陆盛楠接了碗,一点点小心地喂进綦锋口中。
“晚上应该就会退烧。”见药喂完了,白郎中在一边补充。
“我守着他。”陆盛楠放了碗,端了个小兀子在榻边坐了,抬手拉了綦锋的手,手指缓缓在他手背摩挲。
她想到他出征前夜,她也是这般握着他的手,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那是他也是安静地睡着。
她多希望,现在的綦锋也只是累了、困了,睡着了而已。
她小心地给綦锋喂水,更换他额头的帕子,在他榻边喃喃,“侯爷,楠儿来了,你听到了吗?那么多那么重的伤,你都挺过来了,小小风寒而已,你一定可以的。”
綦锋很想抬手摸摸她的头,然后将她拥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安抚她的后背,告诉她,别哭,他没事。
可他却仿佛被人埋进了沙子之中,周身都被软软地压着,明明稍一用力就能挣脱,但却完全使不上劲,毫无反抗之力。
他虽然神思清楚,但却动弹不得,他没办法说话,甚至连眼皮都好似被黏住了,即便用尽全力,也还是做不到眨上一眨。
陆盛楠将綦锋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侯爷,你快点好起来吧,我跟厨娘学了好些西北菜,放很多辣子,等你好了,我做给你吃。”
白郎中也在帐中守着,听到陆盛楠的话,忍不住撇撇嘴。
陆丫头,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还是学不乖,还有……
他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到綦侯榻边,伸了手,探綦锋的脉,他倒要看看,綦侯那方面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有问题,就得早些开方子治病,不然还怎么娶亲成婚,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
陆盛楠被他凝重的神色吓了一跳,赶忙问,“白郎中,可是哪里不妥?”
白郎中翻着眼皮诊了半晌,没有啊,綦侯不但没问题,而且还好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