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了侯府,陆盛楠就一直住在远山堂的正房,綦锋搬去了东面的书房。
冷影不知侯爷在哪,就在院子里喊:“侯爷,宫里来人了。”
綦锋大步走去门边,撩开门帘,“进来说。”
冷影小跑着近前,“侯爷,出大事了,东南急报,靖王在吴江公然举兵谋反,现已占据了吴江周边的四个州县,分兵向沿海诸卫及漕运要道推进,皇上让您速进宫商议。”
靖王反了!?
陆盛楠听得心惊。
靖王离开京城还不到两个月,只怕此番进京也在预谋之中,难怪离京时还带走了太妃。
“侯爷!”陆盛楠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心慌得厉害,只是本能地抬了手扯住綦锋的衣袖。
綦锋拍拍她的手,“靖王,还不足为惧,放心。”
他刚要回房去换官服,却见老夫人急急赶来。
“老二,皇帝该不会又要派你出征?”她望着綦锋,一脸焦虑。
綦锋扯出个微笑,“母亲不急,我先去看看情况。”
说罢,他回身望望陆盛楠,冲她点头笑笑,往书房更衣。
老夫人走来握住陆盛楠的手,陆盛楠觉出她手心冰凉,忍不住轻轻劝慰,“老夫人,侯爷自有计较,您大可放心。”
老夫人深深长叹。
明德殿内,兵部、户部一众官员悉数在列,太仆寺寺卿和五军营都督也都来了,端王、安国公站在最前头。
皇帝拧眉坐在御案后,正在听萧王回话,见綦锋进来,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就听萧王语带悲愤,“曹府五十万两税银被靖王的人洗劫一空,洗劫一空啊!”
江百川带头冷哼。
“王爷当年可说,曹家的银库无人能破。”
萧王痛心捶胸,“都怪我太过相信了曹家。”
江百川跨步到萧王身侧,歪着头看他,“吴江州衙被烧,王爷主张将税银临时安置在曹家票号,州衙重建以后,白知州多次要求,可曹家仗着王爷庇护,就是不归还税银,可有此事?”
他语调平缓,声音不高不低,一丝质问的口气都没有,可话里的意思却令人心惊,不归还税银?单这一条,曹家就已经祸及满门。
萧王瞪他,“江大人慎言,事实并非如此。”
“哦?那是怎样,王爷故意安排的?”江百川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安国公狠狠咬牙,心头窝火,这萧老头干的什么撮把子事,这不就等于平白送了五十万两军饷给靖王?!
萧王扑通跪下,高声请罪,“老臣大意,老臣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江百川使劲眯了眼,探究地望向匍匐在地的萧王。
这事明显就很蹊跷,萧王做事一向谨慎,此番根本就是故意为之,如此行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定不简单,还得继续查。
皇上低头,冷凝了萧王半晌,才淡淡道,“王爷起来吧!”
话罢,他转头看向江百川,“江大人,说说厉害。”
“是。”江百川向皇帝一揖,才道:“靖王据守东南沿海,此地为漕运枢纽、财税重地,若叛军控制内陆港口,恐阻断朝廷粮饷运输,且对外还可能勾连海寇,加剧边患。”
话至此,他回身看向众大臣,“目前吴江周边四个州县已经沦陷,只有平海官民拒降,坚守待援,但平海卫所兵力分散,恐难支撑,亟需朝廷统兵增援。”
皇帝去看户部侍郎吴瑶,“物资调配可有问题?”
吴瑶忙道:“暂动湖州仓储粮草,供前线军需,后续补给方案已在草拟,待拟定再呈皇上定夺。”
皇帝点头又去问兵部尚书廖靖远,“作战部署如何?”
廖靖远儒将出身,思路清晰,“臣已命平南将军率兵三万即刻驰援,并令中南各镇严防死守,阻断叛军陆上补给,据斥候最新奏报,叛军在十万人左右,多是靖王收买的雇佣兵。”
皇上点头,“主帅定谁?”
廖靖远并未想好,略有犹豫之时,只见萧王上前,“请皇上速择主帅,统领骑兵及水师南下,与地方卫所形成夹击之势,将叛军一网打尽!”
皇帝觑他,“王爷可有人选。”
萧王恭谨再拜,“臣举荐镇北侯平乱,侯爷曾三破北狄、两定内乱,麾下将士精锐非凡,且侯爷深谙边地军务,必能运筹帷幄,速定叛乱!”
萧王话音未落,又有人站出来附议,都力荐綦锋挂帅。
綦锋冷冷瞥向萧王一眼,并未有反应。
皇帝转头看向綦锋,“你可愿领兵平乱?”
綦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他确实心有为难,陆盛楠胳膊还没好,他有些不放心,老夫人也明显不想他出征。
可他也明白,对靖王这仗必须打得漂亮,否则这番动荡只怕真会动摇国本。
况且皇帝既然问出了这样的话,想必也不是临时起意,他作为臣子,万没有推拒的立场和借口。
“臣领命!”綦锋上前,恭敬拱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端王爷沉气,无奈暗自摇头。
綦锋出宫的时候,他便跟上来,”我同你一起回去。”
侯府里,老夫人早已得了消息,她将自己关在佛堂,陆盛楠挂着胳膊跟吴氏在佛堂外头守着叹气。
见綦锋和端王爷一起来了,二人面上都是一喜。
綦锋走过去问,“多久了?”
“半个时辰。”陆盛楠叹气。
端王爷挑挑眉,无奈摇头,上去拍门,“老姐姐,你慢慢念,我们先去吃饭,你念好了再来。”
说罢,他扭头跟綦锋和陆盛楠眨眼,推着二人往外走,“走,走,走,别在老夫人这里碍事。”
陆盛楠和綦锋对视一眼,顺从地转身。
却听佛堂的门被哗啦打开,齐嬷嬷站在门口,“侯爷,老夫人请您进来。”
綦锋点点头,转身往佛堂去。
进了佛堂,就见老夫人笔直地跪在佛龛前,屋内布置简陋,光线昏暗,越发衬得她落寞又寂寥。
“娘。”綦锋忍不住心下酸楚。
可他是大榭的镇北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天职,他实在说不出“儿子错了”这样违心的话。
老夫人听他进来,深深叹气,闭着眼睛道:“娘不是怪你,只是心里难受。”
綦锋走过去,挨着老夫人并肩跪下。
老夫人猛得睁开眼睛,诧异地望着他,她意外极了,从前为了让儿子给佛祖磕个头,没少拿拐杖抽他。
她还是第一次见儿子如此主动地跪在佛前。
忍不住心头一紧,“锋儿?”
“娘,我陪您。”綦锋望着佛龛,语调沉沉,“佛祖见我如此,定会保我早日凯旋,我还等着回家娶媳妇呢。”
老夫人被他逗笑,忍不住勾起了唇,“你可不能辜负楠姐儿,定要早去早回。”
说罢却又心酸地泪光闪闪。
“嗯。”綦锋恭敬拜下,重重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