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医馆的竹帘,在舒瑶手背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她坐在案前,木匣里的纸页被镇纸压得平展,墨迹因浸过血渍有些发褐,却仍能辨出“曼陀罗七钱,钩吻三钱”的字迹。
阿秀端着药盏站在一旁,见她捏着放大镜的指尖微微发颤,轻声问:“大人可是看出什么不对?”
舒瑶没答话。
她的目光停在纸页边缘一行极小的批注上,那是用西域文字写的“乌头碱需兑幽冥引”。
现代医学院的毒理课突然在脑海里翻涌——幽冥引,她曾在古籍文献里见过只言片语,是用雪山顶上的寒蝉尸骸混合西域秘药炼制的奇毒,毒性发作时会让人产生幻觉,偏偏尸检时查不出痕迹。
更关键的是,这种毒的配方被西域王室视为禁忌,传入中原的途径只有两条:要么是皇室用重金购买,要么是权贵通过秘商走私。
“阿秀,把我从西市药铺收的西域药材名录拿来。”她的声音发紧,“再让人去太医院借《异域毒经》。”
阿秀应了一声跑开,竹帘被带得晃了晃。
舒瑶将纸页对着光,果然在纹路里发现极细的金线——这是张逆私印的防伪标记。
可张逆不过是个被抄家的前户部侍郎,他的余党哪来的门路弄来幽冥引?
她想起昨夜城楼下的毒雾,弟兄们咳得喘不上气时,瞳孔是诡异的青灰色,那正是幽冥引发作的症状。
“舒姑娘。”
石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换了件干净的玄色中衣,肩上的伤重新裹了白布,却仍有淡红的血渍渗出来。
舒瑶抬头,见他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布巾,指节因用力泛白。
“审完了?”她问。
石宇走进来,布巾“啪”地落在案上,露出里面沾着泥污的玉牌。
“那俘虏说,他们的毒雾是‘白衣先生’给的。”他喉结滚动,“那先生能说出三日前兵部调粮的细节,连我军的箭簇数目都分毫不差。”
舒瑶的指尖重重按在纸页上。
兵部调粮是机密,箭簇数目更是只有她和石宇、林大人看过账册。
她突然想起昨日清晨,林大人送来的军报在案头摆了半刻钟,当时...
“我派了暗卫去查近三月入京城的西域商贾。”石宇坐下来,伸手覆住她冰凉的手背,“你别太急,总能查清楚。”
话音未落,竹帘外传来小周的通报:“李公子求见。”
李明进来时,腰间的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往日里总梳得整齐的发髻散了几缕,眼眶泛红:“舒姑娘,林大人虽替我说话,可朝上有人说我前夜出现在敌营附近...”
“你前夜去了哪里?”舒瑶打断他。
李明攥紧袖口:“我...我追一个偷了我家传玉佩的小贼,那贼往敌营方向跑了。可没人信我。”他突然扑通跪下,“舒姑娘,您是最懂人心的,求您帮我证明清白!”
舒瑶盯着他泛红的眼尾。
前世当医生时,她见过太多人说谎时的微表情——李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青砖缝,这是焦急而非慌乱;喉结滚动的频率和说话节奏一致,不像是编谎。
她伸手扶他起来:“我有个办法,但要委屈你。”
石宇猛地站起来:“不行。”
“听我说。”舒瑶转身按住他的胳膊,“你审俘虏时,那‘白衣先生’不是要找能接近我的人?若让明哥儿假意投靠,说不定能引出幕后黑手。”她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这是我新制的闭感散,能暂时屏蔽精神力波动,他们查不出我和他的联系。”
石宇的指节抵住她后颈,那里还留着昨夜昏迷时的冷汗。
他想起她扶着墙撞翻药箱的模样,想起她醒来时眼底的青黑,喉间发涩:“你保证,不会让自己涉险?”
“我保证。”舒瑶踮脚吻了吻他下巴,“等抓到真凶,我给你熬十碗补汤。”
夜幕降临时,医馆的烛火熄了又亮。
舒瑶翻着从太医院借来的《异域毒经》,书页间飘出淡淡的樟木香。
她在“幽冥引”那章停住,注解里写着“非皇室密令不得使用”——难道真和宫里有关?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遮住。
舒瑶的呼吸一滞。
她记得这棵老槐树离窗有三步远,可此刻树影却像被什么东西压弯了,在窗纸上投下扭曲的轮廓。
她迅速吹灭烛火,摸向腰间的银针袋。
“噗”的一声轻响。
一支三寸长的弩箭钉在门框上,箭头泛着幽蓝的光。
舒瑶借着月光看清箭杆上的纹路——和三日前敌军射来的毒箭一模一样。
她屏息后退,指尖摸到案下的铜铃,却在即将摇动时顿住。
幕后黑手既然敢找上门,必定有备而来。
她摸出银针,迅速封住医馆门窗的缝隙——若是毒气,至少能拖延片刻。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在战鼓上的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