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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忠臣冒险入贼巢义士束手探虎穴

铁掌道马陵回到帅府,往大厅主位一坐,立刻吩咐手下:“摆酒!把刀斧手都给我叫来!” 手下人齐声应和。没一会儿,酒菜就摆满了桌子。马陵痛快地喝着酒,又下令:“把马成龙、马梦太、高杰、巴德哩这四个人带上来!” 很快,四人被带到大厅前,个个昂首挺胸地站着。

马陵对马成龙说:“你也是响当当的英雄豪杰,如今被我擒住,要是识时务,就给我跪下投降,我饶你不死;不然就把你碎尸万段!” 马成龙哈哈大笑:“马陵,你既抓了我,要杀要剐随便!我活着是大清的人,死了是大清的鬼!” 接着就破口大骂。马梦太和巴德哩也跟着说:“我们被抓了,只求一死!”

马陵气得下令:“把这四个人绑到明柱上,开膛摘心!” 手下立刻把马成龙和高杰分别绑在东西两边的明柱上,先把马梦太和巴德哩放在旁边。马陵还说:“谁去动手,赏四两白银!” 有个叫魏顺的喽啰,胆子大、力气也大,听到吩咐,拿了把牛耳尖刀走到马成龙跟前,让人解开马成龙的衣服,准备好凉水,说:“先用水浇头,再开膛摘心!” 魏顺刚要动手,突然有人跑进来报告:“大竹子山来了位掌教教主,带五百教兵、两员战将,离石平州没多远了,请会总爷定夺!”

马陵一听,心里一惊,连忙说:“先别动手!来的肯定是天文教主张宏雷,我得亲自去迎,他是我老师。你们赶紧放炮调队,大开南门!” 说完,马陵带着步队往正南去迎接。走了五里多地,看见南边有五百步队,前面两骑马,马上是吴铎、吴峰,队伍中间有乘八抬大轿,打着黄罗伞。马陵赶紧到轿前下马,跪地说:“弟子马陵迎接祖师爷!” 轿里的人摆摆手:“起来吧!”

这里得说说这位教主的来历。之前过海银龙白少将军在沙土岗救了侯化泰,就冒充毕道成去见劝善会总蔡文增。他用蝇甩子一指蔡文增:“孽障!见了祖师爷还不跪?” 蔡文增问:“你是谁?” 白少将军说:“我是江西太极观的毕道成,在东海瀛洲藏珍洞打坐时心血来潮,知道弟子有难,就驾祥云来救你们。”

蔡文增半信半疑,心想:“真假难辨,先把他用轿子接到龙峒山,再仔细盘问。要是真教主,就让他帮我们挡清兵;要是冒充的,就杀了他。” 于是他给白少将军磕头:“祖师爷请上轿!” 白少将军上轿到了龙峒山寨,蔡文增指着当中供的圣像问:“祖师爷,这是谁?” 白少将军心想:“我假扮毕道成,可不能露馅。铁面僧纪忠说供的是毕道成,应该就是他。” 于是大笑道:“蔡文增,你还考察我?这是我的本像!” 蔡文增又说:“画像上是七十多岁的老人,您怎么变样了?” 白少将军说:“修道之人可老可少,行踪不定,我经过黄九澄清,不是凡夫俗子能比的。”

蔡文增把椅子摆正让白少将军坐下,两人喝茶谈论八卦教的事。白少将军知书达理,对答如流,还讲了些修身养性、长生不老的道理,蔡文增渐渐信了,问:“祖师爷下山吃荤吃素?” 白少将军说:“我久不吃烟火食,在洞里吃焦梨、火枣,喝仙酒。但这次下山要开杀戒,荤素都吃,就是不吃牛犬肉,它们对人有功。成大事的人不能掳抢妇女,不然我用五雷劈他!”

蔡文增让人备酒菜,白少将军担心菜里有蒙汗药,故意说:“蔡文增,我诚心帮你们,你们怎么用这种酒菜招待?快撤了!” 蔡文增连忙解释,白少将军这才放心吃喝。饭后蔡文增让他去东跨院打坐。

可大耗神梅峰不信,二更时背着单刀去东跨院刺杀,见白少将军盘膝打坐,就举刀要刺。白少将军早有防备,大喝一声,梅峰吓得跪倒磕头。白少将军笑着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去吧!” 梅峰回去后心想:“这道人要是神仙,天地会就该兴旺了。”

第二天,蔡文增让八河龙王吕道明守龙峒山,自己准备带白少将军去大竹子山。九江太岁王道兴派吴铎、吴峰和二十名水手驾太平船。吴铎对吴峰说:“蔡文增要带‘祖师爷’上船,我看那老道是假的,等他上船面向南坐时,咱们从后舱出去杀了他,要是神仙他早该知道!” 吴峰觉得这主意好,就去跟蔡文增说了,蔡文增让他们小心。

蔡文增到东跨院请白少将军:“弟子请您回大竹子山,见了八路都会总共议进兵。” 白少将军心想:“去大竹子山九死一生,但我得探清地理,回去帮穆将军破敌。” 于是点头答应。吃完酒饭上轿,到了金沙江北岸,见太平船上插着白八卦旗,写着 “掌教会总”。白少将军和蔡文增上了船,面朝西坐下。吴铎、吴峰在后面看得清楚,吴铎拔刀,慢慢从后舱爬出来,想一刀杀了白少将军。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白胜祖智哄贼人吴代光计试神仙

吴铎偷偷摸到白少将军背后,刚举起刀要砍下去,就听白少将军猛地喊了一声:“好大胆的小子,敢这么放肆!” 吴铎吓得手一哆嗦,刀 “当啷” 掉在地上,赶紧跑到白少将军跟前 “扑通” 跪下磕头:“祖师爷饶命啊!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的威严,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白少将军说:“你这混蛋!祖师爷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天上地下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你这点小算计怎么瞒得过我?起来滚吧!” 蔡文增在旁边看得直发愣,心里嘀咕:“这可真是神仙啊!他没回头怎么就知道后面有人要杀他呢?” 赶紧对吴铎说:“还不快躲起来!” 吴铎吓得屁滚尿流地钻到后舱去了。蔡文增吩咐开船,水手们摇起船桨、扯起风帆,船借着顺风走了好几天,终于到了大竹子山。

大竹子山坐南朝北,山口外面扎着水师连营,军营摆得暗合八卦九宫的阵法,整整有六十四座营盘,进进出出都有规矩。蔡文增的船刚靠近,就听见 “轰隆” 一声炮响,水寨门打开,驶出一只大战船,船头站着的正是静江太岁张宝,他是大竹子山水军招讨元帅,水里岸上的功夫都很厉害,骑马打仗、陆地步战、水上作战样样精通。张宝听说蔡文增带着毕道成祖师爷来了,特意带人到船头迎接,拱手行礼说:“水军招讨张宝拜见祖师爷!” 白少将军在船里一看,这张宝身高八尺多,穿着天地会八卦教的衣服,脸像美玉一样白净,四方脸,眉毛又长又密,眼睛亮得像星星,鼻子端正,嘴巴方正,三十多岁的年纪,精神头特别足,长得一表人才。白少将军心里暗暗点头:“没想到八卦教里还有这样的英雄好汉!” 旁边的贼兵水队赶紧让开道路,船开进竹子山口,往南走了四五里地又往西拐,只见四面都是高耸的大山,西边是一片宽达百里的水域,里面停着数不清的船只,全按水师连营的样子排列得整整齐齐。船又往西北走了四五里,靠北岸是一片长着茂密竹子的大山,中间有一条上山的路。船刚靠岸,南边就来了四乘轿子,白少将军坐大轿,蔡文增、吴铎、吴峰坐小轿,跟着手下人往山上走。白少将军一路上左看右看,心里琢磨:“这山占的地势太险要了,在大江中间绵延三百多里,贼人藏在里面,官兵要是不熟悉这里的地形,根本没法攻打。”

到了寨门,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带着云南二勇士杨平、老会总任山等三十多员战将早已在门口等着迎接。白少将军进了帅府大厅,吴恩请他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众人都上来参拜。白少将军开口说:“吴恩,我下山是为了护佑八卦教的人。可你从出兵到现在,都没管住手下人杀害老百姓、欺负妇女,这可是得罪上天的事。我劝你改邪归正,要争天下就得先爱护老百姓,治理军队要宽严结合,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才能成大事。” 吴恩听了赶紧磕头:“祖师爷要是能帮我们打退清兵,求您教教我们法术吧。” 白少将军说:“学法术不难,我从小就练先天之术,会摘星换斗、拘神遣鬼,排兵布阵、五行变化这些本事样样精通,你想学什么我都能教你。” 吴恩说:“帅府原来有两根旗杆,昨天上面挂‘帅’字旗的滑车绳子断了,旗子掉在地上。要是接绳子或者重新挂旗子,都得搭脚手架,太麻烦了。求祖师爷用法力把旗子挂上吧。” 白少将军出去看了看旗杆,回来对吴恩说:“别急,今晚我就把旗子挂上。”

接着大家摆上酒席吃饭,一直吃到黄昏才散。白少将军被安排到东跨院的书斋休息,吴恩他们回到大厅商量:“这毕道成看着这么年轻,会不会是清兵派来的奸细啊?” 蔡文增说:“天文教主张宏雷认识毕道成,要不派韩登云去云南把张宏雷请来,让他认认真假。” 吴恩点头同意,还说:“今晚先看看他能不能把旗子挂上,要是挂不上,明天就杀了他。” 夜里,白少将军正发愁怎么挂旗子呢,突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出去一看,嘿!两面旗子都好好地挂在旗杆上了。兵丁们都跑来给白少将军磕头,白少将军嘴上说着:“这点小事,不足为奇。” 心里却直犯嘀咕,不知道是谁把旗子挂上的,心想:“这肯定是上天保佑我,我得趁机把他们天地会到底有多少能人、怎么布置的都探清楚,回去好告诉大清营。” 吴恩听说旗子真的挂上了,高兴坏了,觉得白少将军肯定是真神仙。

第二天,镇南方巡江太尉温正芳找到吴恩说:“都会总,我看这祖师爷不对劲,说不定是假的。我有个主意,您今天去问他师傅是谁,他要是说了,就求他把师傅请来,在后山搭一座三丈六尺高的法台,周围别设梯子,看他怎么上去。要是他爬上去,那就是会轻功的夜行人;要是他抖抖袍子、驾着风上去,那就是真会法术。再在法台下面藏些干柴,撒上硫黄、焰硝这些火药,他要是请不来神仙,咱们就放火,把他烧死在台上。” 吴恩觉得这主意太好了,第二天就去问白少将军师傅是谁,白少将军说:“我师傅你们可不知道,说出来大名鼎鼎,是南极子老寿星。” 吴恩赶紧磕头:“那太好了,求祖师爷把老寿星请来,让我们也拜见拜见!” 白少将军心里明白这是在试探自己,只好答应下来,让吴恩去搭法台。吴恩立刻让温正芳带人去搭法台,准备好五色彩绸、八仙桌、五谷粮食这些东西,还在台下藏了干柴和火药,打算等白少将军上了法台,要是请不来神仙就放火。一切都安排好了,晚饭后大家就等着请法师上坛,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第五十三回白将军难中呈祥陈君荣仗义救人

吴恩让温正芳把法台搭好了,到了傍晚,他和蔡文增一起请祖师爷上轿。外面的将领和会总们都跑到后山来看热闹。白少将军坐上轿子,大伙儿跟在后面到了后山,等轿子停在法台旁边,众人齐声高喊 “迎接祖师爷”,白少将军摆摆手让他们别客气。吴恩请他上台做法,自己却在底下偷偷盯着,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上法台。白少将军抬头一看,心里琢磨着:“要是直接蹦上去,准得让吴恩看出我是装的,不如先绕着法台念叨几句,把他们的眼神岔开。” 于是他拿着蝇甩子围着法台嘟嘟囔囔地转圈,突然喊了声 “山人我上来啦!” 趁大家不注意,猛地一下蹿上了法台。

站到法台中间后,白少将军心里直犯嘀咕:“我哪儿会请什么神仙啊,不如装模作样走个过场,再编个理由说他们凡夫俗子看不见神仙。” 他走到桌案前,见两根蜡烛已经点着了,就点上香跪倒在地,心里默默祷告说:“我白胜祖是正白旗的满人,世袭建威将军,奉皇上旨意出征云南,假扮神仙来探大竹子山的底细。现在求神佛保佑我能把这些贼人哄住,等我平安回到大清营,一定好好答谢神灵!” 祷告完站起来,拔出宝剑往上面撒了把五谷粮食,又用香菜沾了点无根水,把朱砂和白芨研成浓汁,拿起新毛笔假装画了三道符 —— 其实每张纸上就写着 “上天保佑,早灭邪教” 八个字。他举着宝剑喊道:“大伙儿听好了!我这头一道符能让狂风大作,第二道符能让风停尘息,第三道符就能把我师傅圣驾请来。你们都得诚心诚意的,在台下可别乱说话!”

白少将军把第一道符粘在剑尖上点着,往空中一甩,结果别说狂风了,连点风丝都没有。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看样子这事儿悬,怕是用谣言骗咱们呢。” 连吴恩和蔡文增都瞪大眼睛往上瞅。他又把第二道符粘在剑尖上,嘴里喊着:“我师南极子老寿星怎么还不到啊?” 把符扔出去后,半空中还是空无一人。吴恩偷偷拉了拉蔡文增的袖子,低声说:“蔡会总你看,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人分明就是清兵派来的奸细,靠花言巧语把你哄住了。要是真神仙,早把南极子请来了;要是假的,等第三道符扔出去请不来人,我后面预备的硫黄、焰硝、干柴就派上用场了,直接点火把他烧死在台上!” 蔡文增点头说:“好,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正商量着,就见白少将军把第三道符点着了,又喊了声 “吾师南极子再不到,更待何时?” 这道符刚甩出去,吴恩正要下令点火,突然半空中传来一声喊:“吾仙来也!” 只见一位神仙真的从半空飘了下来,把白少将军都吓了一跳,吴恩、蔡文增和底下的将领们赶紧 “扑通” 跪倒磕头,都以为是南极子老寿星真的显灵了。

说到这位突然出现的 “神仙”,其实另有一段故事。他名叫玉昆,是关东盛京小西关外的正蓝旗满人,从小父母就没了,也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妻儿子女,就自己一个人过活。他天生力气大、饭量大,光靠旗里发的钱粮根本不够用,只能每天上山打柴卖钱。山西人开的天和当铺里有个陈掌柜,名叫陈君荣,看玉昆为人忠厚老实,就跟他说:“你以后每天把柴直接送来我这儿,不用再挑到集市上卖了,该给你多少钱就给你多少钱。” 玉昆答应下来,从那以后每天打完柴就往当铺送,也不跟人讲价,当铺里上上下下都跟他处得挺好。

有一天,当铺要抬石头,玉昆觉得别人力气小干得慢,自己找了条扁担想一个人挑。大伙儿越说他力气大,他越使劲挑,结果挑到第四趟的时候,扁担 “咔嚓” 压断了,石头砸在他膀子上,当时就受了伤。一开始没当回事,后来伤口感染成了疮,请先生吃了两剂药,上了点药膏,不仅没好,病情反而加重了。陈掌柜经常到店里来看他,玉昆觉得自己病得这么重,净给朋友添麻烦,再加上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越想越难受:“我这命也太苦了,父母早早就没了,没亲没故的,现在又得了这怪病,要不是陈掌柜天天来看我,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这心里的愁啊,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看这病势,怕是九死一生了,何必再拖累朋友呢?” 想着想着,他就悄悄溜出了店,拄着根拐杖,忍着疼走到山谷里,找了块石头躺下,打算就在这儿饿死算了。

玉昆在石头上躺了两天,又病又饿,眼瞅着就剩一口气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命不该绝。正昏昏沉沉的时候,忽然听见山梁上传来一声 “无量佛”,接着就见一个老道一边唱着山歌一边走过来。那山歌是这么唱的:“堪叹人为岁月荒,何时得能出尘疆…… 红尘白浪任他忙。” 老道走到玉昆身边,见他病得躺在路边快不行了,心里动了善念:“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哪能见死不救呢?” 就问他:“朋友,你贵姓啊?” 玉昆勉强睁开眼,见是个老道,头戴如意道巾,身穿蓝布道袍,腰系水火丝绦,脚蹬白袜云鞋,看着有六十多岁,相貌清奇。他有气无力地说:“仙长爷,我快不行了……” 老道从怀里掏出一粒药塞进他嘴里,玉昆吃了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身上也有了点力气。老道说:“你住在哪儿?我带你去,保准能把你治好。”

正说着,陈掌柜带着两三个人进山找玉昆,正好撞见老道在跟他说话。陈掌柜问清楚情况,赶紧让人把玉昆抬回店里,对老道说:“仙长爷需要什么只管说,买药的钱我来出,只要能把我这朋友救活,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老道说:“药我这儿有,就是有一样东西不好找。” 陈掌柜问:“什么东西?” 老道说:“得找个雕崽子,有了这个,我保他一百天内就能痊愈。” 陈掌柜又问:“仙长爷在哪个洞府修炼?怎么称呼?” 老道说:“我是云游道士,在四川灭吴山绝恩岭清妙观出家,人称云霞道人,平时到处游历,遇到困难的人就帮一把。今天瞧见这位朋友命在旦夕,谁都有恻隐之心嘛。” 陈掌柜说:“全靠仙长爷行善积德了。” 云霞道人说:“我在这儿等你两天,你赶紧派人去找雕崽子。” 陈掌柜答应下来,安排人伺候老道,自己就去办这事了。

过了一天,陈掌柜花了二十两纹银,总算买到一个雕崽子,拿回店里交给云霞道人。老道让玉昆把衣服脱了,先给了他一粒药吃,然后拔出宝剑,把他身上的腐肉割掉,用新棉花沾净脓血,撒上药膏,接着把雕崽子开膛,趁着热血还没凉,敷在他的伤口上,用带子系好,又给了他两粒药,叮嘱说:“我走之后,一个月的时候吃一粒,一百天的时候再吃一粒,这样身上的羽毛就能脱下去了,可千万别忘了日期!” 玉昆点点头问:“仙长爷,我这病拖了这么久,身体亏得厉害,还需要吃点什么补药吗?” 云霞道人说:“你这病按我的法子治,不用再吃别的药了,我也该走了。” 玉昆说:“等我病好了,一定去四川清妙观拜谢您老。” 老道说:“知道了,你好好养着,可一定记着按时吃药。” 说完就走了。

从那以后,玉昆的病一天比一天好,二十多天后就能下床走动了。他在店里待着闷得慌,没事就去山里散心。陈掌柜每天都给他送生活费。眼看一个多月过去了,玉昆突然想起老道给的那两粒药,伸手往兜里一摸,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药弄丢了,心里一下子就慌了:“这药要是没了,翅膀粘在身上可怎么办啊?” 又过了几天,他解开身上的绷带,一开始还觉得肩膀上不对劲,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没在意。这天天气热,他把衣服脱了,低头一看,肩膀上竟长了两个类似翅膀的东西,吓得他 “哎” 了一声:“我这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算怎么回事啊!” 正发愁呢,不小心抖了下胳膊,那两个翅膀竟然呼扇起来,一下子把他带得离地一丈多高。他越害怕越抖胳膊,翅膀呼扇得越厉害,人也越飞越高,把玉昆吓得魂都没了,不知道自己长了这翅膀之后还会遇到什么怪事。

第五十四回玉昆假充南极子忠良一剑定石平

玉昆飘在半空中时,山里的鸟兽见了他都觉得稀奇,一群飞禽扑棱着翅膀围过来要啄他。他一害怕,使劲扇动肩膀上的肉翅膀,“呼” 的一下就把那些鸟儿全扇飞了。等鸟儿要落下来时,他把翅膀一合,身子就往下沉,快到地面时再把翅膀撑开,稳稳当当地落了地。试了几次后,玉昆发现只要把翅膀并起来能飞到一丈多高,像鸟儿一样抖抖翅膀就能平稳落地。刚站稳,就见一个打猎的走过来问:“兄弟,刚才有个妖精在天上飞,你看见没?” 玉昆赶紧解释:“那不是妖精,是我闹着玩呢。你看,我因为治病长出了这对翅膀。” 接着他把长疮遇老道的事说了一遍。猎户恍然大悟:“怪不得呢!你就是玉昆吧?之前陈掌柜找的雕崽子就是我卖的。” 玉昆苦着脸掀开衣服:“你看,雕崽子的翅膀都长我身上了!” 猎户瞅了瞅直摇头:“还真是黏上了。” 玉昆叹了口气:“云霞道人给了我两粒药,说吃了能脱翅膀,结果我给弄丢了,现在只能这样了。” 猎户催他:“赶紧走吧,刚才我们十几个人都以为你是妖精,正想打你呢!”

玉昆回到店里跟伙计一说,没几天他会飞的事儿就传开了,连盛京将军都知道了,把他传到衙门。老将军看了看他的肉翅膀,觉得这小伙子挺实在,就说:“我给你写封推荐信,荐你去四川峨眉山神力王大营当差,也能光宗耀祖。” 玉昆谢过将军,领了文书和二十两盘缠,又到当铺跟陈掌柜磕头辞行:“要不是您,我早死了。这次去大营,要是能混出个名堂,也算没白活。” 陈掌柜又送了他十两银子。

路上玉昆白天走路,晚上就抖起翅膀飞,一晚上飞的路比走十天还远。后来他干脆白天睡觉,夜里赶路。到了四川峨眉山,才知道山已被攻破,吴恩逃到云南,神力王进兵湖耳山。他又追到湖耳山,听说穆将军和神力王分兵,穆将军正从金沙江攻打石平州。玉昆心想:“我有这本事,不如去云南探探天地会的底,要是能杀了吴恩,拿他首级去见将军,也算份大礼。”

到了云南打听到吴恩在大竹子山,他找了个僻静地方住下,夜里摸进山寨。正好看见白少将军假扮神仙哄人,还听见吴恩吩咐挂旗子的事,就偷偷把旗子挂上了。这天晚上,他又听见吴恩让温正芳准备放火,知道白少将军是大清的能人,就躲在暗处看他怎么 “请神仙”。见白少将军烧了三道符还在念叨 “南极子怎么还不来”,玉昆赶紧从北边飞出来,抖着翅膀喊:“吾神来也!徒弟找我啥事?” 白少将军吓了一跳,见他长着翅膀却一脸憨厚,就顺坡下驴:“请仙师帮忙打江山呢!” 玉昆说:“放心,有我呢!” 说完就飞走了。底下吴恩等人全跪地上磕头,直喊神仙显灵。白少将军跳下法台,众人簇拥着他回房,直到三更才打坐休息。

第二天白少将军正琢磨昨晚的 “神仙” 是谁,玉昆掀帘子进来了:“你到底是谁?说实话!” 白少将军报了姓名,说了自己假扮神仙探寨的事,也问玉昆来历。听完玉昆的故事,白少将军写了封信让他送回大清营。玉昆走后,吴恩和蔡文增捧着花名册来讨好:“山寨大事全靠祖师爷了!” 白少将军摆摆手:“小事一桩,等清军来了,我让他们有来无回!” 正说着,龙峒山的败兵回来了,吕道明和王道兴哭丧着脸说:“龙峒山被烧了,金沙江也失守了!”

没两天又有人报穆将军攻打石平州,神力王直逼云南府。吴恩赶紧请白少将军商量对策,他一拍胸脯:“我明天就去石平州打仗,带吴铎、吴峰和五百兵马足够!” 吴恩连忙挑了五百精兵,摆酒给 “祖师爷” 送行。众人喝了一天酒,直到晚上才各自安歇。

第二天,白少将军点齐兵马,坐着大船往石平州而去。船在水面飘了几天,到了丰丘山附近靠岸。众人下船后,他先派手下人去石平州给铁掌道马陵报信。马陵一听 “祖师爷” 到了,赶紧带着人出来迎接。吴铎、吴峰往两边一闪,马陵 “扑通” 跪倒在地行礼,白少将军在轿子里摆摆手说 “免礼”,然后由马陵在前头带路,轿子来到石平州南关。只听三声大炮响,城门打开,马陵先回帅府收拾妥当,等白少将军的大轿到了,他刚下轿,就看见马成龙、马梦太、高杰、巴德哩四人被捆在大厅底下。白少将军心里一惊,生怕跟他们说话露馅,就装作不认识,走到大厅主位坐下,吴铎、吴峰在两旁伺候着。

他故意指着下面问马陵:“这四个捆着的人是哪儿来的?” 马陵赶紧跪下磕头说:“祖师爷问起这几个人,都是我在战场上抓的大清将领,那个马成龙最厉害,一直跟咱们天地会作对,我正打算把他们开膛摘心,没想到您来了,就没顾上杀。” 白少将军说:“先把他们押起来,等我今天上战场再抓几个,一起送到大竹子山去。” 马陵连忙答应,让人把四人押到空房里,接着吩咐摆酒给 “祖师爷” 接风。酒席摆上后,众将官分坐两旁,大家痛痛快快喝了一整天。

傍晚时分,白少将军去巡查城池,只见石平州城墙坚固,护城河又深又险,城里到处都是天地会的兵,个个手持刀枪,再往正北看,大清营的队伍杀气腾腾。他看完回到帅府,天色已晚,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白少将军吃完早饭升座大厅,把所有战将都调了过来。马陵拿出巴德哩的赤虎嵌金缺尖卧龙刀递给 “祖师爷”,白少将军接过刀,知道这是巴德哩的兵器,就佩在身上。马陵问:“祖师爷,今天上战场用什么妙法破敌呀?” 白少将军说:“今天打仗都别带兵器,我施展法术,保证把清军人马全抓住,一个都跑不了!” 马陵一听赶紧让吴铎、吴峰调了三千人马,自己佩好大环金丝宝刀,带上云南三勇士姚兴,点了三声大炮,石平州北门大开,贼兵过了护城河吊桥,在空地上列好队伍。马陵又问:“祖师爷,您掐算一下,大清营会出来几员战将?” 白少将军说:“今天我要抓几个清将回石平州,先给他们个下马威!”

正说着,就听见大清营里金鼓齐鸣,三声大炮响过,营门开处,五千马队像两条龙一样冲出来,中间还有一万步队,旗帜刀枪鲜明整齐。队伍中间是提调官参赞大臣汪平,两旁跟着三四十位大清营的猛将。

原来穆将军这天正在中军帐议事,营门官来报:“有个从盛京来的旗人玉昆求见,说有机密事要面禀将军。” 穆将军让他进来,只见玉昆身高八尺,四十岁左右,黑紫脸膛,长眉朗目,头戴青泥得胜盔,身穿灰布箭袖袍,外罩犴皮坎肩,跪在地上递上文书说:“我在大竹子山遇见白少将军假扮神仙,他让我给您送封信。” 穆将军打开信,见上面写着白胜祖禀报自己假扮道人探寨,还推荐玉昆是个有本事的人,能当国家栋梁。

穆将军看完信,知道白胜祖没事,给玉昆记了大功,让他在帐前听差。这时探马来报铁掌道马陵在北关口列阵挑战,穆将军就派副帅汪平带众将和马步军前去迎敌。

第五十五回群雄大战青凤山吴恩观山遇猛虎

汪平带领大军到了战场,刚扎稳队伍,就看见南边的贼兵居然都没带兵器。这三千贼兵不带家伙是有原因的:之前白少将军跟马陵说打仗时手下兵丁不准带凶器,每人只带根绳子捆人就行。兵丁们担心地问:“要是清兵拿枪扎我们怎么办?” 白少将军忽悠他们:“我自有妙法!要是清兵拿枪扎过来,你们一念‘无量佛’,就会有金莲花蹦出来接住枪;要是拿刀砍过来,一念经头顶就会开花挡刀。” 大伙儿将信将疑,有的偷偷藏了兵器,有的真就没带,只有马陵暗中佩着大环金丝宝刀。

说起来这马陵本是江洋大盗,后来加入天地会八卦教,拜吴恩为师兄。他根本不会什么妖术,只是跟仁和教主白练祖磕过头,学了点歪门邪道。白练祖给了他个 “迷魂散” 的药方,里面有紫河车、婴胎、密朦花等十八味草药,还让他做了个空心蝇甩,装上转心簧,一捏簧就能喷出白烟,人闻了当场晕菜,一个时辰后才能醒,还告诉了他解药配方。今天他在阵前就是想看看 “毕道成” 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心里盘算:“他要是真能用法术打退清军,我就拜他为师,学会了法术就能当先锋官啦!”

马陵正琢磨着呢,只见白少将军仗着宝剑指手画脚,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念什么咒,他赶紧瞪大眼睛想偷学法术。白少将军突然挥剑大喊 “敕令”,往半空一指,大清营的玉斗、胡忠孝、李庆龙三员大将就带兵冲了过来。官兵们刀枪并举,见贼就砍、遇人就扎,贼兵赤手空拳还念叨着 “有教主法术护庇”,结果铁枪一扎到肚子,“噗哧” 一声就送了命,临死还在念 “无量佛”。白少将军趁机一剑劈死马陵,伸手从他尸身上摘下大环金丝宝刀。胡忠孝、玉斗下令冲锋,官兵如潮水般涌入贼队,金鼓齐鸣杀声震天,韦佗保、韩三保等人趁机拿下石平州城,杀得贼兵四散奔逃,高坡上人头乱滚,低洼处血水成河,贼兵死伤无数。

哈三保冲进空房救出马成龙、马梦太、高杰、巴德哩四人,一起到北门见到白胜祖。马成龙说:“贤弟真是侠肝义胆,竟敢孤身探贼巢,如今立了奇功!” 白胜祖把大环金丝宝刀递给马成龙:“这刀物归原主。” 巴德哩说自己的赤虎嵌金缺尖卧龙刀也被马陵拿走了,白胜祖立刻从身上解下来还给他,巴德哩连忙请安道谢。

穆将军率大军进入石平州,出告示安抚百姓,查点仓库后论功行赏。钢肠烈士欧阳善和铁胆书生诸葛吉抓了奸细吴铎,吴铎破口大骂,穆将军下令将他斩首示众,随后犒赏三军,歇兵三天后上奏朝廷,白胜祖记头功。接着穆将军派高云龙去四川催运粮草,大军在石平州休整十天,选了黄道吉日祭旗,派高杰为先锋,邓龙带五千飞虎队进军楚雄府。

大军走了五六天,忽然听见前方炮声震天,只见西边山口冲出七八千贼兵,人强马壮。队伍中间有五杆大旗,左右是马队压阵,中间步队格外威风。正中间白八卦旗下有匹银河兽战马,马上那人头戴莲花道巾,身穿杏黄八卦仙衣,脖子上挂着青、黄、赤、白、黑五色葫芦,腰间佩剑。他南边是个青脸大汉,手持茶杯口粗的熟铜棍;再南边是个黄脸英雄;北边两位会总,一位红须使春秋刀,一位白脸。

这座山叫青凤山,祁河寺和越泉山都在这里,由赤发瘟神韩登禄把守,方圆一百二十里,西北临大江,东南有水流穿过,山口坐西向东,两旁是直立山峰,中间有座团城子,敌楼上旌旗飘扬、刀枪密布,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守山的有四位会总:大会总韩登禄、白面太岁任凤山,还有新入伙的刘会总和李会总。之前石平州失守,马陵被杀,吴铎、吴峰战死,姚兴逃回大竹子山,吴恩吓得魂飞魄散,把山寨交给蔡文增,派张宝守水寨,自己带心腹战将秦远和五千人马来到青凤山,韩登禄等人出山迎接。吴恩进山大摆筵宴,饭后骑马在韩登禄陪同下查看地形,只见西边山峰直立,北面是青凤山,东面有山口,西北山中一股清泉东流,山内奇峰峻岭、树木森森。正看间,西北突然刮起怪风,飞沙走石昏天黑地,吴恩正要策马返回,山中竟走出一个怪物,把众人吓得呆立当场。

第五十六回胡总兵攻山折兵汪提调设谋困贼

吴恩正站在山上看风景呢,突然西北边窜出来一只大老虎。赤发瘟神韩登禄一看,觉得特别奇怪,说:“这山里从来没有野兽啊,我去把它抓住!” 他跳下马来,拿起熟铜棍就去打老虎。那老虎看见有人冲过来,甩了甩尾巴,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前爪在地上一按,就朝着韩登禄扑了过来。韩登禄往旁边一闪,举起熟铜棍就朝老虎的头上打去。只听见 “咔嚓” 一声,鲜血一下子溅了出来,那老虎当场就死了。吴恩说:“韩贤弟真是英雄啊!” 他派手下人把死老虎抬回山寨,然后和韩登禄一起回到祁河寺,在山门下了马。

吴恩站在山门口往正南看,山下有一片教军场,西边有十二座大营,往东看,山坡下也有十二座大营。从西北流过来的一条山水,一直流到祁河寺的西界墙,从庙中间穿过去,往东顺着山涧沟,从东南方向流出去。这股水是山里的宝贝,山里的兵丁吃喝都用这股水。吴恩看了很久,问韩登禄:“这座山有几个山口?” 韩登禄说:“进出就南边这一个山口。” 吴恩连忙说:“不好!这个山口死守还可以,如果打败仗了,就没有退路了。” 韩登禄说:“都会总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两人说完进了庙,来到大殿坐下,韩登禄把花名册呈上来,吴恩点了名。韩登禄吩咐摆酒,大家在这里开怀畅饮,还叫手下人把老虎剥了皮,请各位战将吃虎肉。

大家热闹了半天,突然有探子来报:“穆将军带兵去楚雄府,从这里经过,大队离这里八十里远,今天驻扎在狼窝山,明天准到。” 吴恩一摆手说:“再去打探!” 然后对韩登禄说:“你我调齐大队,在这里截杀一阵。” 韩登禄说:“好。” 他往下传令,吩咐五更天就吃战饭,天亮时列队。吴恩吩咐:“撤去酒席,大家安歇,明天好和大清国开兵。” 一晚上没什么事。

第二天天亮,刚吃完早战饭,探马就来报:“穆将军的大队离这里只有几里远了。” 吴恩急忙调大队,响了三声大炮,出了山口。只见东北方向尘土飞扬,杀气冲天。吴恩把队伍列开,只见穆将军的前部正印先锋奋勇无敌将军邓龙,带着五千飞虎队,一看见吴恩亮队,心里非常高兴,说:“这件功劳活该是我的!” 他催马摆刀来到两军阵前,说:“叛逆,趁早过来送死,邓大人在此!” 吴恩回头说:“哪位会总去把他抓住?” 只见赤发瘟神韩登禄身后有一员偏将,姓宋,名春,绰号飞毛腿,这个人一天能走一千里,晚上能走八百里,脚程非常快,手里拿着一口朴刀,说:“各位主帅不要心慌,料这无名小辈有多大能耐?待我出去把他抓住,献给大家!”

宋春拔刀冲出本队,来到金刀帅邓龙近前,说:“喂!对面大清营的战将,可认识飞毛腿宋春?” 金刀帅邓龙在马上把手中的刀一挥,说:“来的是无名小辈,也敢在阵前多嘴,待我来拿你!” 他抡起手中的刀就劈头砍去。宋春往旁边一跳,摆手中的朴刀,朝着邓龙的胸口刺去。邓龙把手中的刀摆出怀中斜抱月的架势,往外一迎,宋春把刀撤回来,换了别的招数。两个人杀在一起,战了几个回合,金刀帅就把宋春劈于马下。

这边赤发瘟神韩登禄气得不行,摆着手中的熟铜棍,出了本队,来到邓龙面前,说:“鼠辈不要逞强,待韩会总结果你的性命!” 他摆棍就朝邓龙的头上打去。金刀帅邓龙把马往旁边一带,两个人各自施展本领,杀在一起。正战着,只见后队穆将军的大队赶到,带着全营战将,在两边观阵。只见邓龙和韩登禄两个人杀得难解难分。

这时候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的马成龙一挥手中的大环金丝宝刀,吩咐:“鼓吏擂鼓,待我前去捉他。” 马将军出了本队,先把邓龙叫回来。马成龙来到近前说:“你这号东西,胆子也太大了,待马大将军结果你的性命!” 赤发瘟神韩登禄往旁边一闪,马成龙说:“来的鼠辈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赤发瘟神韩登禄报了姓名,说:“你叫什么?” 马成龙说:“我家住在山东登州府文登县马家庄,姓马,双名成龙。康熙佛爷亲书‘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的就是我。你如果知道好歹,趁早跪在马大将军跟前讨饶。要是说半个‘不’字,当时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韩登禄气得不行,摆着手中的熟铜棍,就朝马成龙的头顶砸去。马成龙往旁边一闪,不敢用宝刀去迎。韩登禄的棍没有砸着,撤回棍来,又摆棍打去。马成龙躲闪不开,用宝刀往外一迎,只听见 “咔嚓” 一声,把韩登禄的棍磕成了两段。韩登禄往圈外一跳,大喊:“哇呀呀!好厉害!” 他拉着半截棍逃回本队。

那白面太岁任凤山说:“各位会总不要惊慌,待我前去拿他!” 他顺手拔出鬼头刀,来到两军阵前说:“喂!对面的马成龙不要猖狂,待我前来拿你!” 马成龙也不说话,摆宝刀就砍,白面太岁任凤山用刀去迎。只听见 “咔嚓” 一声,任凤山的刀也被砍成了两段,吓得任凤山连忙逃回本队。吴恩见情况不好,“当啷啷” 敲了一棒锣,撤回本队。大队人马回到祁河寺。

穆将军传令安营扎寨,众三军安下粮台,立下行营,埋好了牙叉鹿角,撒下了铁蒺藜、绊马索,安好了子午营、将军帐。派手下战将巡墙子,下哈啦。穆将军吃完晚战饭,升坐中军大帐,把各位战将调齐。穆将军说:“各位将军,如今叛逆吴恩已在此处,你我大家努力,攻破祁河寺,把国家的叛逆抓住,解往京都,你我大家奏凯回京,从此天下万民乐业。” 各位战将异口同声地说:“全仗大帅虎威!”

穆将军传令:明天五更天吃战饭,天亮时列队。派胡忠孝、李庆龙二人,带一万飞虎云梯队,前去抢青凤山。胡忠孝、李庆龙二人领令下去。将军散帐,各位将领各回汛地。一夜无事。

第二天天明,胡忠孝、李庆龙挑选了一万奋勇飞虎云梯军,三声大炮响后,出了大清营,浩浩荡荡地来到青凤山。只见鸭蛋城上旌旗招展,号带飘扬,有无数贼兵。胡忠孝吩咐攻城。这些云梯军来到城门下,把云梯立好,飞虎队左手举着藤牌,右手拿着短刀,一个跟着一个,顺着云梯往上爬。

上面把守这座城池的正是白面太岁任凤山,他看见无数官兵爬城,把令字旗一挥,炮手点了一声大炮,贼兵们搬起滚木,对准云梯军就往下砸,那边贼兵用灰瓶往下打。这些官兵登云梯上去不高,就被滚木礌石、灰瓶砸下来,死伤了不少人。后面马队督着往前进兵,一直攻了有两个时辰,胡忠孝见伤损了不少官兵,吩咐撤队回营。

回到自己营中,查点伤损了五六百人,胡忠孝进大帐见将军请罪。穆将军说:“胡忠孝,你有什么罪!胜败乃兵家常事。” 胡忠孝下去。穆将军把参赞大臣汪平请过来,把刚才失利败阵的事对汪大人说了一遍。

汪平说:“大帅,依我看,这座祁河寺地势非常险要,贼人聚守在这里,以为得计。但我看来,贼人日久必败。这座祁河寺就这一个山口,贼人没有出路。贼人前进有门,后退无路。今天我在两军阵前,在马上观看,贼人不少。” 穆将军说:“隔着一道山梁,你怎么看得清贼人数目?”

汪平说:“我看见山里头有一股煞气,直冲天空,没有鸟雀飞过。里面如果贼少,看起来里面是清净的;如果贼兵多,看那半空中是浑浊的。人马踢起的土,人口中呼出的气,裹在一起,就是煞气。” 穆将军是久历沙场的人,听了汪平这一番议论,暗暗点头,知道汪平是一个高明的人,说:“汪大人,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汪平说:“在此死守。贼人兵多粮少,他们利于急战。你我在此死守,贼人日久缺粮,必生内乱。那时趁势攻取,这座山就能轻易得到。” 穆将军说:“就依你这个办法。” 一天晚上没什么事。

又过了几天,这一天,穆将军在大帐内刚点完名,只见营门官前来禀报:“外面有侯化泰前来拜见。” 穆将军吩咐:“请。” 不一会儿,追风仙猿侯化泰从外面进来,给将军请安。穆将军说:“侯老英雄,你的伤势好了吗?” 侯化泰说:“托将军的福,又有倭侯爷的妙药,才把伤势养好。我要报龙峒山之仇。将军大兵来到这里,为什么不前进?”

穆将军把交兵打仗、贼人死守打不进山去的事,说了一遍。侯化泰冷笑一声,说:“将军不要为难,今晚我到祁河寺把吴恩拿来,献给将军。” 穆将军说:“好,既然这样,赏侯义士一桌全席,派倭侯爷相陪。” 下面有王天宠、朱天飞过来看侯化泰,四位英雄一同落座吃酒。四个人一直谈到二更天,派手下人把残席撤去,安歇睡觉。

第二天天明,朱天飞同侯化泰出了大清营,到了祁河寺山外,左右前后看了一遍。二人回来,见了顾焕章、王天宠,详细说了今夜晚要探祁河寺的原因。顾焕章、王天宠说:“二位,我们两个人去青凤山的后山,寻找山路上山,你我在山里头聚会。” 朱天飞、侯化泰二人点头答应。

到了晚饭后,二人换好了衣服,出了大清营,一直朝山口走去。离山口不远,靠南边有一片树林,看见眼前有一条黑影进了树林。朱天飞、侯化泰二人追过去,到了树林内,各处一找,不见有人。二人正在疑惑时,忽然听见前面有脚步声,二人追过去,看见那人直奔山口。二人在后面暗暗跟随,看见那人到了这座山城之外,飞身跳上城头,没有人阻拦。朱天飞、侯化泰也从这里跳上去,进到山内一看,那人就在眼前不远,脚程非常快。

二人跟着他往西走了不远,过了一道小桥,又往北拐,只见这一片空宽的地方,好像一块教场。东边一溜十二座大营,号灯分五种颜色,里面更鼓齐鸣。往正西也是十二座大营。朱天飞、侯化泰看了很久,只见前面那个人还在山坡站立。朱天飞、侯化泰二人也是艺高人胆大,看见那人在前面,就追了上去。等到临近,看见那人转身又往北走,到了祁河寺山门,看见那人进去了,二位老英雄随后追赶。刚一进山门,只听见 “当啷啷” 一阵锣响,出来了无数的贼兵。

第五十七回义士涉险探贼巢秦远捉拿侯化泰

朱天飞和侯化泰走进庙门一看,院子挺宽敞,正北是大殿,东西两边还有配殿。就见之前那个引他们进来的人穿过大殿往后院去了,俩人赶紧跟过去。后院也有座大殿,殿上灯光亮闪闪的。这座大殿看着是五间,其实里面有七间的格局,两边还有抄手游廊。大殿前的月台上摆着五张八仙桌,东边坐着赤发瘟神韩登禄和白面太岁任凤山,西边是刘会总和李会总,正中间那张椅子空着,估计是给八路都会总吴恩留的。

他俩正瞧着呢,突然“当啷啷”一阵锣响,东西配房和南门外面呼啦啦跑出好多贼兵,一下就把他俩围起来了。朱天飞和侯化泰心里明白,这是被人引进贼窝了,刚才那个领路的肯定是吴恩的心腹,估计是出去巡逻的时候撞见他们探山,故意把他们引到这儿,敲锣叫人来围捕。贼兵们举着刀枪就冲上来了。

好在朱、侯二人是侠义英雄,刀法特别熟练,没多大功夫就把不少贼兵打败了,杀伤了好多人。有个叫秦远的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冲上来,挥刀就朝朱天飞砍。朱天飞往旁边一躲,回刀就刺,俩人打了三四个回合,秦远明显不是对手,他往旁边一跳,从兜兜里掏出个东西。朱天飞一看,是个一尺二寸长的黄布口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的啥。就见秦远朝着他一甩,一股白烟直扑面门,朱天飞闻到一股清香,立马就昏迷了,被贼兵捆了起来。

侯化泰一看师兄被抓,眼睛都气红了,挥刀就喊:“小喽啰,敢抓我师兄!”秦远心里得意,说:“你也跑不了!”说着又把黄布口袋朝侯化泰甩过去,侯化泰赶紧跳开,但还是闻到一股清香,顿时头晕眼花,站不稳就倒在台阶上,也被贼兵捆了,押到大殿前。

赤发瘟神韩登禄让人去请吴恩,不一会儿吴恩从西院出来坐在公位上。韩登禄他们赶紧禀报:“会总爷,今晚抓了两个大清的奸细。”吴恩往下一瞧,说:“原来是钻云神鹞朱天飞和追风仙猿侯化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吴恩咬牙切齿地说:“我哪点亏负你们了?我的阴阳八卦幡被你们盗走,本以为今生报不了仇,没想到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他让人拿解药把两人弄醒。

朱天飞和侯化泰睁眼一看,周围站满了贼兵,吴恩坐在中间耀武扬威地指着他们说:“你们也有今天!见了我还不赶紧服软?”朱天飞哈哈大笑:“吴恩,你都快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我既然被抓,杀剐随便你,也算为国尽忠了!”侯化泰也说:“我们本来就是来杀你的,现在被抓,大不了一死!”吴恩气坏了,让人把他俩绑在院子正南越山泉旁边的汉白玉小桥柱子上,还调来一百名弓箭手,要把他们乱箭射死,说:“当初就是你们两个无名小卒盗了我的阴阳八卦幡!”朱、侯二人齐声喊道:“不用废话了,既然被抓就没想活,赶紧动手吧!”

就在弓箭手准备放箭的时候,忽然桥下水面“噗通”一声,蹿上来一个戴着隔面具的人,手里握着刀,上岸就直奔吴恩而去。

话说这边顾焕章和王天宠穿着水衣水靠来探青凤山。祁河寺后山西北边是条大江,水流向东南,水面上没船。两人换好行头,把衣服包好就下水了,沿着山边找进山的路。从西北往东南游了好远,没见着渔船,也没找到路,全是高山峻岭。王天宠跟顾焕章说:“大哥,这儿叫越山泉,有股水从山里流出来,咱们顺着水源找找看。”俩人又往西北找,果然发现一股进山水道,两边是夹壁山沟,他们顺着水往山沟里游。没走多远,前面有座大山,水从山窟窿里流进去,但窟窿太小,人进不去。王天宠说:“贼人在这儿守着,真是太险要了。”他琢磨了半天,说:“从这儿进不去,咱们去东南找出水的地方试试。”

两人又往回游,到了东南水流的地方,看见水从半山腰的瀑布流下来。王天宠叹了口气:“可惜我这水性天下少有,这水我都进不去,别人更别想了。不是我自夸,论水性天下就数我厉害,我进不去的地方,别人肯定也不行。”话刚说完,就听见东北山坡有人大笑:“王天宠,你太自大了,怎么能小看天下英雄呢?你进不去就说没人能进,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你见识不够、本事不高罢了!”王天宠一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过去道歉:“朋友,我刚才口误,您别见笑!”

那人走过来,借着月光,王天宠看见他中等身材,腰细背窄,长得挺精神,三十多岁,穿件蓝长衫,脚上是快靴,手里提着个小包。王天宠赶紧行礼问他姓名,那人说:“我姓李名英,陕西延凉卫人,江湖上叫我浪里飞行,也有人叫翻江太岁。我一直在云南查天地会八卦教的事,听说穆将军带大军来取祁河寺,我就来找进山的路,想立个功去见老将军。”王天宠说:“李大哥,你既然来了,又能游这逆水,就帮我们一把吧。”李英答应了,换上水衣水靠,把衣服包好系在腰间,戴上分水鱼皮帽,就钻进了水流湍急的涧沟里。王天宠直点头:“真是英雄!”他跟顾焕章说:“刚才这人水性肯定比我强,功夫也不在你我之下。”顾焕章说:“哪儿都有贤人啊!”

俩人正说着,就见西边江面上有条小船,船上挂着红灯笼,坐着一个盘着发辫、穿水衣水靠的人,船上摆着两碟鱼虾和一瓶酒,他正对着月亮自斟自饮,嘴里念叨着:“今晚风清月朗,月亮这么亮,一个人在船上喝闷酒真没意思,想起去年一起赏月的人也不知道在哪儿。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我在江里赏月喝酒,也算件乐事吧。”

王天宠眼神好,看这人不像普通人,就跟顾焕章说:“您在这儿等着,我过去问问他有没有进山的路。”说完就扒到船上把那人按倒,问:“你是哪儿来的奸细?这有没有进山的路?”那人吓得直哆嗦:“好汉饶命!我是姜家屳的,叫姜鸿,家在北边十八里,村里都是自家人。以前靠打鱼为生,后来祁河寺来了个赤发瘟神韩登禄,霸占了江面,不让人打鱼,我今晚是偷偷来捕鱼的。”王天宠问:“除了东山口,祁河寺还有别的路吗?”姜鸿说没有,王天宠就把他放了,回去跟顾焕章说没找到路。

顾焕章指着江面让他看,只见刚才那小船往北边去了。顾焕章说:“咱们跟着他看看去哪。”俩人往北走了几里地,见小船往东拐进一个水岔,两边有山。小船往东南进了山,他俩赶紧跟上,走了差不多一里地,看见小船靠在南岸,南山坡有个石洞,里面透出灯光。王天宠到洞外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好险啊,我这小泥鳅哪斗得过小白龙,刚才要不是回答得好,脑袋就没了!”正说着,洞门“咯嚓”一声响,王天宠一下蹿了进去,把姜鸿吓得愣住了。后面会发生什么,咱们下章再说。

第五十八回姜鸿泄机祁河寺王勇愤怒斗贼人

姜鸿在洞里坐着,见王天宠突然闯进来揪住他,吓得浑身发抖。王天宠厉声喝道:“好你个奸细!想活命就说实话,不然立刻把你碎尸万段!”姜鸿哆哆嗦嗦地问:“您可是福建台湾聚泉山公道大寨主,人称小白龙的王天宠王义士?”王天宠应道:“正是!你叫什么名字?”姜鸿赶紧说:“我外号混海泥鳅,在这儿看守这条山道。我和赤发瘟神韩登禄是结拜兄弟,他每年给我四百两银子,让我守着这个山洞。从这山洞能直通祁河寺,里面没有机关埋伏,我说的全是真话,求好汉饶命啊!”

王天宠说:“先把你捆起来受点委屈,我先进去看看,要是真没埋伏,回来就放了你。”姜鸿连忙保证没说谎。王天宠出去把顾焕章叫进洞,叮嘱道:“大哥你在这儿看好他,千万别乱动。”说完拿着雁翎刀往山洞深处走。走了三四里地,听见里面杀声震天,他顺着台阶往上走,看见五间大殿门窗紧闭,里面灯光明亮。殿外坐着八路都会总吴恩、赤发瘟神韩登禄、白面太岁任凤山等人,朱天飞和侯化泰被捆在石桥两边,连之前那位水性极好的浪里飞行李英也被抓住了。王天宠心里一惊:“李英可是当今英雄,怎么也被抓了?”

原来李英顺着逆水游进青凤山,到祁河寺看见朱天飞和侯化泰被擒,听见贼人要把他们乱箭射死,立刻跳上岸大喊:“我是浪里飞行翻江太岁李英,你们这些贼匪休要猖狂!”吴恩下令抓人,秦远挥刀冲上去,和李英打了七八个回合。李英刀法精湛,秦远抵挡不住,又掏出那个迷魂袋往李英脸上一甩,李英闻到清香顿时昏迷,被贼兵捆在柱子上。贼人用解药把他弄醒,吴恩说:“你是哪里来的?只要归降我就饶你不死。”李英大笑道:“吴恩你这叛逆,天兵马上就到,你要是识相就赶紧带手下投降,不然死无葬身之地!”吴恩大怒:“你都被抓了还敢嘴硬,来人,把他开膛摘心!”

秦远拿着牛耳尖刀,让人端来水盆,往李英头上浇了凉水,正要下刀,王天宠猛地撞开殿门,左手持刀右手拿镖,“嗖”的一声镖打秦远,正中琵琶骨。秦远惨叫一声倒地,王天宠上前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吴恩又惊又气:“王天宠你这该死的小辈!”王天宠喝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吴恩招呼手下人动手,赤发瘟神韩登禄挥着铁棍劈头打来。王天宠知道硬拼不过,就用灵活的身法躲闪,两人打得难解难分。王天宠瞅准机会跳出圈外,一镖打向韩登禄咽喉,韩登禄急忙躲闪,镖中左肩,疼得大喊。白面太岁任凤山挥刀上前,王天宠持刀迎战。任凤山知道王天宠会打暗器,格外小心。

这时吴恩见只有王天宠一人,下令鸣锣调兵。锣声一响,贼兵举着号灯拿着兵器把祁河寺围得水泄不通。吴恩喊道:“先调弓箭手射死这两个!”就在这时,东山口传来震天炮响。原来穆将军见朱天飞、顾焕章他们走后,心想贼人白天防守严,晚上肯定懈怠,于是调兵遣将:派胡忠孝、李庆龙带五千飞虎云梯军攻打东山口,韦佗保等人带五千人接应,汪平守粮台,蔡将军护老营,欧阳善等人带一万奋勇队巡防,自己则率三万大军杀向祁河寺。

胡忠孝、李庆龙到东山口后,士兵架起云梯,一声令下爬上城墙。当时贼兵懈怠,两个小头目卢子厚、曹子高又是酒色之徒,根本不管事,队伍乱七八糟。清军轻松夺下东山口,后续接应部队也跟进,金鼓齐鸣杀声震天。贼营里的人从睡梦中惊醒,知道东山口被破,纷纷弃甲而逃。穆将军大军赶到,杀得贼兵尸横遍野。

吴恩正在和王天宠打斗,听见山口失守,脸色大变,拉着韩登禄说:“快走!”两人刚要进大殿从秘道逃走,刘会总和李会总突然拦住去路,挥刀喊道:“吴恩别跑,我们奉元帅之命来拿你!”

这两位会总,一位叫刘洪太,天津人;一位叫李德太,沧州人,都是老筛海回教正的徒弟。他们奉师命在云南府相会,然后来到祁河寺正北的秋家庄,投奔刘洪太的表弟秋胜祖。秋胜祖以前是镖师,江湖人称粉麒麟银枪将,因天下大乱归隐乡里,正在办团练,刘洪太和李德太就在这儿当教习。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秋胜祖正带着团练兵丁操练,赤发瘟神韩登禄突然带着手下人马来拜访,说是邀请秋胜祖加入天地会。秋胜祖把韩登禄让进家里,刘洪太和李德太在一旁作陪,几人到厅房坐下,手下人端上茶水。粉麒麟秋胜祖开口问:“韩大哥今天从哪儿过来的?”韩登禄说:“你我是知己兄弟,我也不瞒你。我奉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的命令,镇守祁河寺。听说贤弟你武艺高强,特意来请你入伙,帮着天地会打退大清的军队。要是将来得了天下,你我都是开国元勋、定鼎大将。”秋胜祖推辞说:“小弟我家里有老母亲要照顾,实在不能从命,兄长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洪太和李德太在旁边听着韩登禄的话,心里暗自合计:“我们俩到这儿来,本来就想立件大功,没想到遇上这么好的机会。不如先到祁河寺卧底,等大清的官兵来了,咱们里应外合,到时候抓住贼人,送到清营当见面礼。”刘洪太想完就开口说:“韩会总,我们兄弟俩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不知您意下如何?”韩登禄一听很高兴:“好啊!我今天到这儿,还没请教二位教师爷的尊姓大名呢?”刘洪太和李德太各自报了姓名。韩登禄说:“既然你二位愿意去,那就吩咐外面备马,咱们马上动身。”刘洪太和李德太说:“且慢,我们俩吃素,到了山寨多有不便。”秋胜祖说:“这不要紧,我这儿派二十个厨子专门伺候你们就是了。”韩登禄说:“好。”于是让秋胜祖派了二十个人,一起备马,返回祁河寺。到了庙里,就提拔刘洪太和李德太做了操军会总。这两个人在山寨里,跟韩登禄、任凤山处得十分融洽,谁能想到他们心里藏着事,一直在暗中打探天地会的机密。

后来吴恩带兵到了祁河寺,刘洪太和李德太打算行刺,可看见秦远不管走路还是坐着都不离开吴恩,处处留心防备,他们没敢轻易动手,就盼着官兵赶紧来,好做内应。这天见吴恩大势已去,韩登禄又是个没谋略的家伙,任凤山还在跟王天宠打斗,手下人来报,说穆将军率领众多战将,把祁河寺围了个水泄不通。韩登禄和吴恩打算进大殿,从那个山洞逃走。韩登禄作为山中贼寇,在这里坐地分赃,花银子修了这条地道,就怕日后出了事有人来抓他,好从这儿逃跑,还派了结拜兄弟姜鸿在山后预备了一只小船。这条道除了他和任凤山,别人都不知道。刘洪太和李德太在山里这么久,也不知道有这条地道通到大江边。今天见韩登禄和吴恩要从这儿走,又看见刚才王天宠是从这儿出来的,才知道这是条地道,两人立刻拔刀喊道:“韩登禄、吴恩,你俩休想逃走!我们奉师命,特意在这儿等着拿你们呢!”吴恩和韩登禄也不搭话,转身就往地道里跑,刘洪太和李德太在后面紧紧追赶。

刚到山洞洞口,顾焕章正在这儿着急呢,见王天宠从这儿进去一直没回来,他又得看着姜鸿,走不开。忽然听见洞里有脚步声,还以为是王天宠出来了,就喊:“贤弟,来了吗?”结果吴恩“蹭”地一下蹿了出来,顾焕章一看是吴恩,拔出宝剑就砍。吴恩飞快地跳出山洞,顾焕章刚要追,韩登禄抡起棍子就打。顾焕章往旁边一闪,摆宝剑朝韩登禄头上砍去。韩登禄用手里的棍子往外一挡,只听“呛啷”一声,韩登禄手里的棍子被砍成了两段。韩登禄刚想逃走,后面刘洪太和李德太赶来了,喊着:“别放走了吴恩和韩登禄,我们来了!”韩登禄一回头,拿着半截棍子,照准刘洪太头顶打来。刘洪太闪身躲开,一避血桷把韩登禄打倒在地。顾焕章问:“你俩是谁?”刘洪太和李德太报上姓名:“我们是天津卫人氏。如今奉我们师傅老筛海回教正的命令,在云南府会合,定下金锁连环八卦计,来捉拿吴恩。我们俩在这儿有个表弟,叫秋胜祖,在这儿办乡团,他跟赤发瘟神韩登禄有过一面之交,韩登禄就把我们请到山上入伙了。”正说着,忽然听见山洞里脚步声响亮,马成龙等一众英雄赶到了,大家分水路和旱路两路去追赶吴恩。

第五十九回吴恩渡江逢知己群雄无意遇贼人

顾焕章、刘洪太和李德太刚拿住韩登禄,就见山洞里涌出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马成龙等人。顾焕章一看这情形,料定东山口已经被清军攻破,赶紧招呼:“兄弟们,咱们快去追吴恩!”

要说马成龙他们怎么来的?原来穆将军率大军攻破东山口后,一路杀得贼兵七零八落。马成龙、马梦太、高杰、白胜祖四人杀进祁河寺,看见朱天飞和侯化泰被捆在柱子上,连忙挥刀砍断绳索。旁边还捆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看相貌气度像是位侠义英雄,也顺手放了,一问才知道是李英。这时四周杀声震天,又见王天宠正和任凤山缠斗,马成龙赶紧冲过去:“王兄弟让开,我来!”任凤山见其他会总都跑了,只剩自己孤军奋战,又见马成龙来战,想起兄弟任凤姣死在侯化泰手里,咬牙挥刀就剁。马成龙用宝刀一迎,“咔嚓”一声砍断任凤山的刀,跟着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马成龙忙问:“吴恩跑哪去了?”众人说:“进大殿钻地道跑了!”四人这才顺着地道追出来,刚出洞口就看见顾焕章等人拿住韩登禄,正说着话呢。马梦太赶紧上前磕头:“原来是二位师兄!”刘洪太、李德太忙说:“贤弟快起来,先别叙旧,追吴恩要紧!”王天宠也随后赶到。

众人把姜鸿松了绑:“你要是归降大清营,我们可以帮你引荐,怎么样?”姜鸿连忙磕头:“求各位老爷饶命,我情愿效力!”王天宠说:“那你驾这只小船,带我们追吴恩。”到了山坡下,见小船还在,姜鸿却大惊失色:“吴恩不会水,怎么跑了?”王天宠逼问,姜鸿才说:“往东走不到一里有个山涧,跳过去是金沙岭,下岭走四十里山道到范村,出西口过江往西南就是大竹子山。”王天宠让姜鸿前头带路,六个人跟着往东,踩着崎岖山路到了山涧,姜鸿先跳过去,众人也跟着过去,顺着金沙岭的小路往北走了四十多里。

这时天已破晓,前方出现一片村庄,走近看是个大镇店。姜鸿引众人到江口,只见一只小船已划到江心。王天宠向岸边铺户打听,铺户说:“刚有个老道雇了海顺的船过江,你们要早来一步就能赶上。”正说着,一只小舟靠岸,王天宠招呼撑船人:“兄弟,渡我们过江。”撑船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细腰虎背,面如紫玉,眼角有道水湿纹,一看就是水性极好的人。王天宠问他姓名,那人说:“我叫李杰,陕西延凉卫人,找哥哥李英流落至此,靠撑船为生。”王天宠一听:“你哥哥可是浪里飞行翻江太岁李英?他在祁河寺帮我们打贼呢!”李杰说:“正是!我去年春天就在这江口了。”王天宠又问外号,李杰说:“人称水底金鳌,能在水里待三五天。”王天宠说:“你帮我们拿住吴恩,回营就能和你哥见面,还能保举你们做官。”李杰答应下来,驾船送众人到西岸。一打听,吴恩刚过去不久,还在前面吃饭呢。

此时已近傍晚,众人又渴又饿,高杰喊着要歇息,白胜祖指着前方绿树说:“那有个山庄,咱们去那歇歇脚。”到了庄口,见路南有个饭铺,五间房外挂着天棚,周围用苇子围着,门口有四棵杨柳树。七人进了天棚东边坐下,喊来个十八九岁的小伙计,干净利落很是机灵。马成龙要了壶茶,问:“这村叫什么?”小伙计说:“邓家庄。”又问有什么吃的,小伙计说只有家常便饭。马成龙点了酒和八样菜,正吃着,西边来了两个二十多岁的汉子,紫花布衣裳,一脸横肉,进门就喊:“掌柜的,我们庄主爷来了贵客,厨房菜不够,跟你借只鸡、三只鸭子、点藕和两尾鱼。”掌柜的问:“什么贵客这么排场?”汉子说:“是八路都会总吴代光,从祁河寺败下来,说后面有清军追来。我们庄主追魂太岁邓天魁留他住下,说‘有我在,不怕清军’。邓庄主外甥秦远死在祁河寺,他正想报仇呢。”

等汉子走后,马成龙把小伙计叫过来:“这邓庄主什么来头?”小伙计说:“叫邓天魁,天地会会总,使一口龙泉宝剑,能削铁断金,还会打各种暗器,就住西边路北,门口有龙爪槐的瓦房。”众人吃完算帐,先到村后山神庙歇着,等到天黑,个个背插单刀,留马成龙守庙,其余人趁着初鼓时分的夜色,摸向邓家庄。

第六十回众豪杰夜探邓家庄六英雄遇险身被获

六位英雄潜到邓天魁宅院后方,纷纷施展轻功跃上墙头。他们掏出问路石子抛进院内,听着落地声确认是实土,便轻轻跳下。这后院原是座花园,十几棵大树枝叶交错,各色花草开得正盛,北边有三间小楼,西边是座花亭,花亭东边还长着一株玫瑰树,不远处有个院子挂着“丹桂轩”的牌子。正打量间,只见一个人从南边角门进来,一手提灯笼一手捧食盒,边走边嘟囔:“有点钱就摆谱!离厨房这么远,还得一趟趟来回送!”说着便朝丹桂轩走去。等他送完回来,马梦太猛地一脚将他踹倒。那人吓得直喊“爷爷饶命”,马梦太低声喝问:“邓天魁和吴恩在哪儿?说实话饶你,不然现在就杀了你!”那人忙说:“在前厅呢,刚摆上晚饭正吃着呢。”马梦太把他捆在树上堵了嘴,众人便上房,蹿房越脊来到前厅。

只见大厅里灯烛通明,划拳行令声不断。众人伏在房檐上,借着灯光往下看,正中间坐着八路都会总吴恩,西边主位陪坐的是邓天魁。邓天魁身材高大魁梧,面色姜黄,两道粗眉下一双大眼,正值壮年却没留胡须,陪吴恩喝酒时满脸傲气。高杰是个急性子,想独建大功,突然抽出单鞭跳到院中大喊:“吴恩!外面大军到了,我们特来拿你!”吴恩刚要起身,邓天魁已拔出龙泉剑冲出来:“鼠辈!报上名来!”高杰不答话,挥鞭就砸。

这邓天魁为人精明却心狠手辣,从小在江湖上就尽做伤天害理的事,口是心非。曾有朋友劝他向善,他却冷笑说:“没看过《三国志》?曹丞相都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从此和朋友绝交。他在八卦教被封为勇烈侯,早想带兵出征,却因家中八个宠妾——有歌妓也有游妓出身——舍不得离开。吴恩三次请他都被拒绝,后来他表弟任士荣跟吴恩说了实情,静江太岁张宝还嘲笑他“连侍妾都管不好,怎能成大事”。如今吴恩兵败路过邓家庄,邓天魁以君臣之礼相待,还想调小竹子山的人马在此决战,正和吴恩吃饭时听见高杰叫阵。

邓天魁和高杰打了三个回合,突然从兜里掏出迷魂袋一甩,高杰闻到清香顿时昏迷倒地。马梦太见状怒火上冲,挥短刀跳入院中:“邓天魁休要逞凶!”邓天魁认出他是“瘦马”马梦太,两人交手三四回合,马梦太也被迷魂袋迷倒。白少将军一看:“这贼用邪术,邪不压正,我来拿他!”挥刀上阵,七八回合后同样被迷魂袋放倒。姜鸿在房上着急,跳下去也被擒住。王天宠侠肝义胆,跳下去打了一镖没中,反被迷魂袋拿住。顾焕章见师弟被擒,挥太阿剑上阵,几个回合后也中了迷魂袋。

邓天魁解下顾焕章的太阿剑,双手捧给吴恩。吴恩见宝剑物归原主,大笑道:“我吴恩还有造化!”下令将六人碎尸。邓天魁劝道:“祖师爷别急,已派人调兵,等大军到了用他们祭旗,让罗文庆看看我的本事!”吴恩便让邓忠带四个更夫把六人押到西跨院看守。邓忠等人在廊下喝酒时,忽见邓天魁的妹妹邓芸娘带着丫环过来。

邓芸娘年方十九,生得花容月貌,从小跟母亲练得一身好功夫,刀枪棍棒、各类暗器样样精通。她父亲邓宽曾是江湖大盗,把毕生本事都传给了她。父母死后,她一心想嫁个才貌双全的郎君。听说哥哥拿住清营大将,便带着丫环来看。灯光下,她见被捆的六人中有个少年,虽被绑着仍有英雄气概——白润的脸上透着粉红,眉清目秀,鼻梁高耸,唇色如霞,一身书生打扮却英气逼人,正是白少将军。

邓芸娘吩咐丫环:“把他抬到我屋里去,邓忠,不准告诉庄主!”她将白少将军抬到自己花园的北屋,让丫环拿来解药,支开众人后,想等白少将军醒来当面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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