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铁附属地,商业町。
沿着南广场往医院去的小巷内,有一家料理店名曰“朝日屋”,不到十张的小方桌,主卖一种价格很公道的”炸猪排咖喱”。
店主朝日又吉曾在沙国呆过几年,他创造性地将沙国风味的牛肉汤加入了日式咖喱,那味道堪称绝美,沙、倭冲突还没开始前,这里经常会出现华、倭、沙三国军人在同个屋檐下吃饭的奇景。
此外这家店里还有个特色,那便是柜台后面墙上挂的几十把武士刀了,原来这朝日店主还是个武士道的痴迷者,经常允许穷困潦倒的落魄浪人赊账,唯一条件便是要把佩刀用作抵押,时间久了竟然就攒下了这许多把。
此时,天已经大黑了,店内的买卖却不算太好。
自从年初的那次大冲突以后,沙军调离了宽城子车站,军营离得远了人也来得少了,而倭军新来的“独立铁道队”管理又很严格,士兵们是不允许在晚上出来自由活动的。甚至连军纪向来涣散的华国士兵,也因换成了巡防营而大变样,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翻墙出来偷偷打牙祭了。
朝日又吉扫视着屋内的几座客人,轻轻叹了口气,一转眼离开倭国十几年了,辛苦工作只为了多攒下些钱好能让国内的妻儿过得好些,但结果却始终不太理想啊。
之前听信了朋友的话,以为长春这“满铁附属地”里是个能长期发展的好地方,可如今华国人反倭情绪日渐高涨,而刚调来的那个巡防营大官又听说是个狠辣角色,真不知道这附属地能不能维持下去,投下去的大本钱可都还没回来一半呢。
正胡思乱想中,店门被人拉开了,挂在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请......”
朝日又吉熟练地用倭语说着欢迎词,可刚说到一半就住口了,因为门外进来的竟然是三个华国男人,年纪有大有小,看穿着就是很一般的小商贩。
这个点,三个华国百姓在“满铁附属地”里晃悠,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他到这里做买卖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呢,可不管怎样,进来的就是客人,朝日急忙改口用蹩脚的华语打起了招呼。
“欢......欢迎,请坐,随便的。”
来的当然是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了。
杜玉霖一点头,然后看向那二位,指了指里面的座位。
“就那里吧。”
张作霖和冯德麟都没啥意见,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只是刻意地坐个对面而已,杜玉霖则拉过一个凳子坐在两人的一侧。
朝日又吉从柜台拿来了菜排放到桌面上,然后就不发一言等着几人点餐。
张作霖拿起菜排就一皱眉,上面全是“狗屎”一样的倭文,他哪看得懂啊,随手就又给丢了回去。
冯德麟一撇嘴,拿起菜谱扫了一眼后,一指左侧上数第五行的一排字。
“就它吧,我就得意吃这口。”
朝日又吉点点头,很认真的在纸上记录下来。
杜玉霖强忍着笑,其实老冯点的是“千代田”的倭式啤酒,只是不好太驳他面子就没当场点破。
随后他拿过菜排,要了三十串“烧鸟”、三份“炸猪排咖喱”和两杯“倭式麦酒”。
“就先这些吧。”
“好的,请耐心等候。”
朝日又吉见杜玉霖如此内行,就断定他是懂倭语的,所以这句话说得也是倭语,随后便转身去准备饭食了。
冯德麟摸着大胡子。
“杜老弟竟然还懂点倭语?”
杜玉霖拿起桌上的免费小食,笑着扯起淡来。
“青马坎里有些打过甲午战争的老土匪,小时候跟着学过几句,这几年也认识了几名倭国朋友,他们偶尔也会教教我的。”
张作霖好似想起来什么,眯眼看向杜玉霖。
“听说你身边,有个叫菅原什么玩意的小鼻子顾问?”
“是啊,他跟关东州那边还有点关系,人也算不错,也是被家里逼着才到咱这边的。当初机缘巧合下我从几个山贼手里救下他一命,之后也就渐渐走得近了,招安的时候他还暗地里帮了不少忙呢。”
“难怪,我义父张锡銮说当时关东州的电话都打到徐世昌那了。那这位菅原现在他人呢?”
“这不是要跟倭军对上了嘛?我担心他夹在中间尴尬,就请他去满洲里那边办事去了。”
这时,朝日又吉端上来了冯德麟点的啤酒,就放在了他的面前。
老冯在张作霖面前那必须得装起范来啊,所以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灌了一大口。
随后,噗......
他夸张地一侧身,将嘴中酒全都吐到了地上。
“呸呸呸,这啥他妈鬼东西啊?”
这倒把朝日又吉给整蒙了,虽然他华语不算好,但也听明白了刚才这位说“就得意这口”了,这咋回事?
“客人,有什么不对么?”
张作霖虽然看不懂倭文,但他多聪明啊,立即就明白这是老冯刚才点菜惹的祸,当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对店老板说到。
“没什么不对,我这兄弟就这毛病,爱吃的东西偏就咽不到肚子里,天生是吃糠咽菜的命。”
“放你娘的狗臭屁,张老疙瘩你就损吧。”
杜玉霖也朝店主摆了摆手。
“和您没关系,快去做饭吧,吃饱了一会还有事呢。”
朝日又吉被这几个华国人整得莫名其妙,但也只能转头回柜台后忙活了。
不一会功夫,三十串“烧鸟”和“麦酒”先上来了,三人立即大吃大喝起来,接着“炸牛排咖喱”又上来,吃得就更香了。
他们是真饿了,刚才在“燕春茶园”大闹了一场,戏也没心情看就出来了,这还是杜玉霖提议的,说既然小鼻子能来老城这边玩,凭啥他们不能去小鼻子地盘里吃?于是几人便晃悠到了这里,才刚进“附属地”就看见了这家店。
当然了,杜玉霖这么做也是有深意的,因为他在“态势感知图”中早就看见一直有人跟着自己,既然都闹出这么大的事了,那就不妨闹得再大点。
他已经暗中叫徐子江去“宽城子”火车站那调许彪的第一营了,就等着看“独立铁道队”的司令如何出招了,他非要再打击一次倭人的气焰不可,让他们知道这长春已不是能随意作践的地儿了。
张作霖狠狠咬了口猪排,咖喱汤顺着嘴丫子直往下流,然后又喝了口麦酒,点点头觉得味道也还能接受。
“兄弟,刚才你下手可够狠的啊。”
冯德麟在这事上跟张作霖想法一致。
“是啊,那小子可是啥司令的儿子,俗话说打了小的必来老的,你说咱还跑人家地盘上来了。”
杜玉霖扫视了二位一眼。
“二位是怕了?”
张、冯二位互望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怕他奶奶个转?
忽然,杜玉霖的眉头一皱,“态势感知图”竟然少见地自己弹了出来,一个鲜红的圆点正沿着主路朝“朝日屋”这里快速移动着。
张作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丝异常。
“咋了?”
杜玉霖摇摇头,只是将“炸猪排咖喱”的大盘子举起来,几口将剩下的饭就都扒拉到嘴里,再一伸脖咽了下去。
而此时,旁边桌上的客人正好吃完,将饭钱放到空碗边上后就起身而去,路过杜玉霖时裹在脸上的围巾脱落了一角,露出了这人的弯钩大鼻头,竟然是个沙国人。
他也没注意到,直接拉开店门走出去了。
“态势感知图”上,代表着沙国人的灰点与那红色圆点正走了个面对面,随后就听到了“啊”的一声惨叫。
这叫声在安静的巷子中实在是太刺耳了,店主朝日又吉一惊后,回头摘下墙上的一把旧倭刀就冲了出去,杜玉霖在与张作霖、冯德麟对视一眼后,也起身跟了出来。
只见街道上,刚才那名沙国人歪坐在地上,左手捂着右肩头身体不住地颤抖着,旁边的血泊里泡着的是他整条右臂。
在这人的不远处,一名倭国黑衣武士持刀而立,而.在他的脸上还戴着一副“逆鳞般若”面具。
在众人闻风出来后,那武士的头微微转了过来,一双冰冷的目光从面具后射了出来。
朝日又吉被这一眼直接就吓没了气势,身子下意识地就停在了原地,连拿着刀的手臂也颤抖了起来,即便他只粗通剑术,但也能感受到对面这人的可怕,正琢磨是进是退时却突然手中一空,握着的武士刀竟到了那年轻食客手上。
杜玉霖提着不知名的刀,潇洒地从人群中走出,大步来到了那武士面前。
“佐藤佑一是被我打残的,有事冲我来。”
武士闻言将身子转向杜玉霖,手中武士刀缓缓举起。
“黑龙会鬼武,无牙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