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爱慕江溪云的二师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旁边的屋檐处,冷眼旁观着那盗贼开窗,固定钢爪,放下绳索。
若非江成叮嘱,一定要人赃并获,他这会就能上去把人摁住。
只见盗贼身子一缩,竟如游鱼般钻过酒坛口大小的窗洞。
“哦?还会缩骨功...”二师兄心下暗忖,身形随之跃至窗前,看着盗贼倒挂潜入。
数丈高的库房,盗贼如滑沙般,顺溜地落到平地。
在盗贼抬头的刹那,他侧身隐入黑暗。
再向下望去,那盗贼已利落地将金饰打包停当,显然对仓库格局了如指掌。
盗贼抓着绳子快速向上攀爬,行至半途抬头,却见上方多出一张老实敦厚的脸,正咧着一口白牙冲着他笑。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何他一点声响都未听到!
盗贼惊惧之下,险些脱手,刚稳住身形,就见对方亮出匕首。
“嘭!”绳索应声而断,盗贼自半空跌落,顿时惊醒了昏睡的守卫。
守卫打开门冲进来,二师兄对着赶来的衙役招手。
“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耳廓微动,猛地转向西南方——数十丈外,鸟雀惊飞!
他身影一闪,瞬间便掠出数丈之外。
一名孙姓茶商,正遭盗贼挟持。
这伙盗贼仗着懂些拳脚,盯上茶商刚卖完货的银钱,翻墙时踢翻墙角酱坛,惊飞满树鸟雀也浑不在意。
街上巡逻的巡军尚未有动作,江溪云二师兄的剑鞘已敲晕贼人。
随着那几个大汉轰然倒地,面前是散落一地的白银。
“这点本事也学人劫道!”
他踩住盗贼后背,宛如按住一只扑腾的田鸡。
马行街是遭窃最多的地段,汴京近来频发的盗案中,有三成来自此坊区。
惯盗不碰官府相关,不碰赤贫,最钟意马行街新发财主。
被抓的贼人至死也想不通,从何处冒出这等煞星!
汴京居民数百万众,要想处处兼顾很难。
但有了这三名轻功超绝五感异于常人的飞贼,民间盗匪但凡弄出些许声响,哪怕是百姓梦呓打翻茶杯,周围便会闪过鬼魅般探查的身影。
从天刚擦黑守到天色破晓,江溪云瘫在瓦檐喘息,这比她练功还累。
一旁的江成,手里拿了个册子,正在记录着什么。
“今夜的成效还不错,明晚继续。”
这是把人当牛使呢!江溪云咬了咬牙,想着大师兄的伤,忍了。
旁边贪玩的三师兄倒是兴致高昂,双眼仍四处逡巡,时刻警惕着。
忙了一夜的江成回府,正撞上林知夏出门,她要去开封府,拿羽妃的尸案。
樊老已经验明,羽妃身上没有反抗留下的伤痕,她的指甲里,也没有任何皮肉组织。
她也没有中迷药,那毒药无论是自服或他人所喂,皆出于她自愿。
那些接触过羽妃的禁军,林知夏都审了,并没有发现异常。
习武者大多不会留指甲,倒是阉人,偶尔会有蓄甲的习惯。
那晚接触过羽妃的内监,除胡德全外,只有他徒弟及另三名内侍。
胡德全不可能,若他是蔡雍的人,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林知夏去了内务府,调出那四人的档案,还未等她查实,胡德全就收到消息找了过来。
“胡公公的消息真是灵通,我拿到这文书还不足一个时辰,您就找来了。”
胡德全冷哼一声:“你要查咱家的人,还不允许咱家问一句吗?”
林知夏拿出那块铜牌:“这块铜牌是飞贼逃命时,不慎遗落的,上面还沾有其血迹。
我猜测,羽妃也有一块.......”
她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胡德全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万没想到,蔡雍的手竟伸到了他这里。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眼里透出一丝阴狠。
“宫里头办事,何须如此迂回,此事交给咱家,一个时辰后给你结果。”
胡德全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林娘子这般爽快,我也送你个消息,弹劾你的折子陛下均已压下,暂无新的奏折出现,你可放心。”
林知夏一怔,起身致谢,心中却疑窦丛生,那些老臣这么快就放弃了?这不像他们的行事风格。
还是说,是因为飞贼一事有了进展,汴京稍安,才对她宽宥?
林知夏摇了摇头,将此事抛到脑后。
胡德全没有说大话,一个时辰后,他将另一块铜牌找了出来。
并且带着林知夏一起向皇帝复命。
皇帝看见那铜牌,一眼便认出那是文思院做的东西。
“如此说来,宫里彻底清净了?”皇帝问。
林知夏俯首:“四名飞贼尚未落网,民女会继续追踪,但主犯已死,短时间内必掀不起风浪。”
她说完,将一本奏折呈上。
“这是昨夜江大人率领江湖人士所缉拿的盗贼数目,和近几日盗案明细,已有显着减少。”
皇帝览罢,龙颜稍霁:“辛苦了,听闻你身上还有伤,早些回去歇息吧。”
林知夏叩谢跪恩,躬身退出大殿。
看来,胡德全所言不虚,皇帝的态度已有所缓和。
林知夏脚步顿时变得轻快起来。
又是两夜过去,开封府地牢已人满为患。
宫闱重归宁静,民间盗案骤减。
城内那些吓得销声匿迹的毛贼们,此刻才真正明白何谓云泥之别。
冬月十七,南边传来捷报。
起义首领方腊被捕,睦州战事彻底终结!
此次平叛的是平西王吴玠,其女青旋县主于此役中大放异彩——不仅骁勇善战,战后更率部助百姓重建家园。
军中、民间皆称其为“青旋将军”。
消息传至汴京,御史们又坐不住了,矛头直指吴玠父女:指其以权谋私,未请圣旨而任其女统兵出战,罔顾法度!
朝中革新一派,却持相反意见,时事造英雄。
北境未平,西夏蠢蠢欲动,开春后很可能再起战事。
朝中正值用人之际,若降罪功臣,必寒将士之心。
为朝局安稳,应当立即给青旋县主功名,以安民心。
听到这个消息,林知夏才恍然,她终是高看了那帮迂腐老臣。
原以为是缉盗有功,汴京安定,她得到对方的认可。
却不想,他们早知睦州情形,不弹劾她,只是因为有了更“显赫”的靶子。
毕竟青旋县主有名有姓,功绩昭彰,天下皆知。
不过,那小姑娘也真有本事,仅月余未见,她就成了百姓口中的女英雄。
林知夏对青旋县主的印象还停留在周府初见时,一个贪玩的小姑娘。
这些御史还真的是,对女子抱以最大的恶意。
看着林知夏气鼓鼓的样子,江成安慰道:
“这事对你反倒是好事,我观陛下对青旋县主统兵之事未显愠色。
陛下不反感女子插手政事,便是大幸,至少证明他并非死守祖宗规矩之人。
陛下这人,就是太过在意皇家声名。
若此次守旧派与革新派之争,陛下偏向革新,青旋县主真得功名,说不定我们以后就是同僚。”
江成双眼亮晶晶,那样,就可以日日待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