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宁坊就在隔壁,面铺又没客人,小伍贪利接下此活,他只记得,那食盒内似有活物。
他在秋宁坊街头站了没一会儿,那人就来接走了食盒。
虽说见了两次,但那人一直低着头,他未看清对方模样。
皇城司的探子很快查实,伙计小伍身家清白,没有任何违法作乱的前科。
但他是唯一正面接触过飞贼的人,不管怎么发誓求饶,都必须带回皇城司审讯。
用刑后,在疼痛的刺激下,小伍想到了一处细节,那人将十文钱递给他时,他看到对方手背有一个星状的疤痕,其余再也想不出来了。
根据其供述,林知夏把那个疤痕画了出来。
拿着口供和那十枚铜钱,二人回到问讯堂。
这里是江成在皇城司处理公事的地方。
江成让冽风守在外头,他将门窗都关好,转头,见林知夏正将那十枚铜钱一一摆在桌上,凑近一一嗅闻。
“什么时候恢复的?”眼下已无外人,江成直接问道。
林知夏抬头,瞥了对方一眼,似在为自己过早暴露而懊恼,但还是如实回道:
“昨晚,那人闯进我房间时,突然就恢复了。”
江成闻言心中一紧:“他为什么会盯上你?”
林知夏耸耸肩:“他说我‘有意思’,还故意试探我的听觉,看起来对我的情况知之甚多。”
“所以你就故意露出破绽!”江成想通了刚刚的所有关节。
林知夏没有否认:“这些飞贼嚣张的在宫里来去自如,却又分文不盗,只偷人,其动机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总觉得他们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但对方气焰嚣张,却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若他们把我当成了猎物,那势必会潜伏在我周围。
你再看看这个。”
林知夏将其中一枚铜板递过去。
铜钱上粘着枣干的甜渍,触手微黏。
“干红枣正是训猴师奖励猕猴的食物,看来,那箱笼里真的是只猕猴。”
林知夏站起身:“对方很可能训练猕猴来协助偷盗,之前没有发现这一点,宫里几处失踪人员的住处,须得重新排查一下。
这个交给你,顺便把案子的情况跟陛下交待一下,我就不去了,免得又落一个假装失聪有意欺君的罪名。”
说着林知夏就要往外走,江成拉住她。
想着外面潜藏的飞贼,他眉心微蹙,有些不放心:“那你去哪?”
“我回开封府找宋大,还记得他说的那个李府,那伙盗贼也很是嚣张呢!”
林知夏说着,拍了拍江成的肩膀。
“放心,有冽风在。”
江成微微挑眉,瞥了一眼冽风躲藏的位置,示意对方保护好林知夏,然后拿着画像和口供进宫了。
林知夏前往开封府。
刚到府门口,就见宋大正押着一窝窃贼进府衙。
她上前一看,那竟是一家四口,身形瘦削,衣角和袖口都已经穿得包浆了,明显是流民。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身着紫色的貂皮大袄的勋贵子弟。
那人正恨声骂道:“这土鳖竟熔了圣上赐予给我祖母的金簪!就为换二两银子,我真是......”
那人作势就要去踹那不识货的一家窃贼。
“那可是宫里文思院出的东西!现在却变成了毫无价值的金块。”
宋捕头只得后退一步拦在两人中间。
那窃贼已饿到极限,双眼布满红丝,嘶吼道:“我管它从哪里来的,若是能用它换到一袋大米,我都不会被你们逮着!”
眼见双方要动手,衙役直接朝着那窃贼就是几棍子下去。
林知夏眉头微皱往前一站,那勋贵子弟识得皇城司这身皮,立即闭嘴不敢闹了。
林知夏深知流民安置的复杂性,人数太多,无法记名,粥粮分配不均在所难免。
瞧那妻子瘦的不成人样,怕是仅凭男子一人,难以抢到一家四口的吃食。
即使下发身份牌,也会遭暴力哄抢,弱肉强食,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林知夏让宋大好生处理,她回到签押房。
流民吃食不解决,这类盗抢就无法杜绝。
在定远县任县令时,她用每月俸禄开设善堂,在初期也曾遇到过难缠的老人。
明明家境优渥,偏要争那一口免费吃食。
想到此,她思虑一番,提笔写下自己的建议。
设置老弱妇孺专属粥棚,青壮力另外统计安排。
林知夏还记得,她刚到汴京时,外城内涝的情形,水深及腰。
这种时候,可以组织流民中的青壮年进行清淤重筑,通过劳动换取食物和酬金,减少对粥棚的依赖。
如今巡军和皇城司的人,主要任务都放在缉拿盗贼身上。
若要行此计,必须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林知夏灵机一动,汴京城内私塾学堂不知凡几,这些读书人未来都是要为朝廷效力的。
不若令汴京众多私塾书院自行举荐学子,分管各不同粥棚。
学子们代表着私塾的声誉,相信那些先生自会慎重挑选。
此事于学子书院,都是扬名的良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相信他们必会慎重对待。
而且,这些学子家境皆不会太差,获得一批热血的免费劳动力的同时,或许还能得到一些额外的资助,减轻国库负担。
林知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写完后,直接去了后衙,将建议呈给孟俞。
孟俞正欲离府前往粥棚,这些日子施粥时,他天天都在那守着。
看到林知夏给的建议,尤其是最后一句,不禁暗笑。
他目光落在林知夏那身独属于皇城司的玄袍上,忍不住惋惜懊恼。
这明明是他相中的兵。
这般想着,孟俞拿着奏折进了宫。
殿内除皇帝外,尚有贤太师。
皇帝翻开奏折,仅看了第一页,眉头微挑:“这些不是已经安排下去了......等等,这不是你的字迹。”
“陛下圣明,这是您指派的那位特使给我的建议,臣瞧着最后一条甚好,便想着来讨份旨意。”
皇帝轻哼一声,待看完后,眸光却是变了,隐隐有一丝笑意,让胡德全将奏折拿给贤太师看。
贤太师原本是恩养的闲职,在国子监讲讲课。
因蔡雍叛逃,贤太师又重新被皇帝启用。
“让学子去监督,这个想法倒是别致,此举既能让他们体会到真实民情,又能观其心性,为朝廷遴选良才......”
贤太师忍不住点头:“这事,倒不用朝廷出面,让孔老去办,反正他在家里也是闲着。”
以孔老在学子中声望,一言足矣。
孟俞在一旁附和:“不过,流民中不乏亡命之徒,为了学子们的安全,可否从禁军中抽调士兵护卫?”
此时的林知夏还不知,她这个建议将会在汴京学子中掀起轩然大波。
她此时,已经赶到了李家香粉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