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被皇城司的察子拦在山下。
几名亲卫抬着昏迷不醒的蔡阳,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
林知夏望去,只见蔡阳嘴唇泛紫,胸前浸染着一大片血迹。
即使内心不想同楚亦说话,她还是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楚亦眉头紧皱,目光仍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龚盛被亲卫押下山,口中不断为自己辩解。
“你们放开我,这是个误会,罗昭行刺一事,与我无关,我跟他又不熟,我也不知道他要刺杀蔡大人啊!”
灰衣人中,走出一名擅医的察子。
他走到蔡阳跟前,正准备掀开其衣服查看伤口,却被亲卫拦下。
“伤口在右手上。”一名亲卫急道。
林知夏心中一惊——胸前那滩刺目的血迹下,竟没有伤口?
灰衣察子随即抓起蔡阳的右手,其手指肿胀如发紫的毒馒头。
他果断用刀划开其手指,一股奇异的香气伴随着黑血涌了出来。
灰衣察子面色微变,随即将蔡阳的右臂衣服划开。
只见那淤紫的肿胀,正从手掌缓缓向上臂肩膀蔓延。
“如何?”楚亦走过来。
“要想活,必须现在斩断这条手臂,阻止毒素蔓延,再晚些我也没有把握能救活。”
此言一出,旁边的亲卫脸色骤变。
龚盛也惊得瞪大了双眼。
林知夏的目光却是定在了蔡阳胸口。
那里的血迹鲜红,跟手指流出的黑血完全不同,这不可能啊!
刚刚灰衣人查看手指的伤口时,林知夏隔得远,肉眼几乎看不到伤口。
那胸口这么大的出血量,伤口肯定大得多,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联想到灰衣察子要斩去手臂的话,林知夏意识到,蔡阳胸口根本没伤,那血不是他的!
一时间,林知夏心中百转千回。
楚亦双拳紧握,他深知蔡阳的脾性:“有没有办法将他弄醒?”
闻言,其他人也一脸希冀地看向灰衣人,这么大的事,最好还是由蔡阳自己做主。
对方依言在蔡阳的命门、人中连下数针。
可蔡阳仅是在昏迷中咳嗽了一声,依旧未能醒来。
这时,一名中年人从亲卫中走出。
楚亦眼神微动,隐隐猜到此人是蔡雍留给蔡阳的心腹。
“砍吧。”中年人看过蔡阳的伤势后,对灰衣人道。
楚亦则看向在座所有人:“蔡大人若能醒,诸位便是见证者。”
他看起很是谨慎。
亲卫已在旁边迅速地搭好一个简陋的营帐,灰衣人正点燃火折子给刀消毒。
蔡阳被抬进后,林知夏瞥见亲卫脱下其外袍,露出胸口的软甲以及带血的胶泡。
果然!蔡阳真是狡诈。
被拦截在山道上的民众,似是意识到蔡阳性命垂危,无一人敢再喧哗。
龚盛想到林知夏查案手段不俗,连忙将山上的惨状快速地说了一遍,希望对方能查清事实,证他清白。
“南承平没死!”林知夏故作惊讶。
龚盛刚刚一直处在慌乱中,此时才反应过来。
“对啊,南承平不是死了!尸体还在府衙......”龚盛说着,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林知夏,“你不是说,你亲眼看着他被烧死的!”
当初,正是林知夏和罗昭带着人去南家酒酿抓人。
罗昭是刺客,那林知夏......
楚亦的目光冷冷扫来。
林知夏双眼一瞪,怒斥道:“龚大人慎言,我从未说过此话!我只是亲眼看着他跑进冰窖,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她指向身后紧随自己的四名亲卫。
这四人确是亲历者,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当时南承平冲进冰窖时,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后来扑灭了火,才在冰窖里发现他的尸体。”
“那你最近日日和罗昭一起查案,可有察觉异常?”龚盛意图将嫌疑转嫁给林知夏。
林知夏面露不悦,反唇相讥:“那龚大人与罗昭共事多年,又可曾察觉出他半点不对?”
龚盛闻言一滞,这问题答是与不是都对他极为不利。
若说没有,等于承认自己失职无能。
若说有发现,则意味着他将罗昭引至蔡阳身边是别有用心。
龚盛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林知夏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山道上的人群,竟在里面看到了杏林药堂那个大脸盘药童。
他难道也是育佛堂的受害者?
看其年纪,最多十五六岁,也就是说......林知夏忽然想到,南承平建造冰窖这些年,杏林药堂未必不知情。
她冷静地收回目光,对楚亦说道:“看来,和上次抛尸一样,刺客已经从另一条路下山了!”
楚亦自然知道这一点,士兵们早已逐一排查,并无发现。
“林兄是想让我放了他们吗?”楚亦面色阴沉,“蔡大人昏迷前可是下过死令,一个都不能放走。”
“这么多人,总不能都抓回府衙,这让城中百姓看到了,楚馆长就不怕城门一开,所有的百姓都闻风而逃!”
林知夏点出当下为难之处。
楚亦心知肚明。
望着眼前这数百人,又看向不远街道上已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慈恩寺所在山头地处城中心,不过十余丈高,形同土丘。
红信笺撒的全城都是,附近的百姓都知道内情,强行镇压,只会让育佛堂事件愈演愈烈。
“那你以为,当如何处置?”楚亦审视着对方,想看看她的态度。
林知夏却是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龚盛。
“育佛堂真相既已查明,他们都是受害者,不若以协助查案为由,将他们请回府衙。
慈恩寺这些年收了这么多香火钱,你们拦着不让人进,民间必有怨声,不若拿出一小部分作为补偿,先行安抚众人下山......”
半晌后,龚盛理了理官袍,走到民众面前。
“今日之祸皆因慈恩寺一干作孽的妖僧!即日起,慈恩寺永久关闭!各位受的苦楚,官府会想办补偿,现在,你们先随我回府衙录下证词......”
同时,龚盛为了讨好蔡阳,再次严正告诫:佛不可亵渎,圣母金身乃佛门至宝,任何人不得再有损毁之念。
那些冲击寺门的人,原是凭着一腔悲愤血气上涌。
亲眼目睹蔡阳重伤后,许多人已开始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