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正专心致志地和小布老虎“打架”,闻言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阿爹阿娘不出去打妖怪了?”
魏长泽也走过来,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不去了。阿爹和阿娘想找个漂亮的地方住下来,阿婴喜欢哪里?”
魏婴立刻兴奋地爬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要有好多好多树!可以爬!还要有小溪!可以抓鱼!”
他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要有糖葫芦!”
崔雪回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馋猫!”
魏长泽笑着摇头:“好,都依你。” 他转头看向妻子,“阿回,你想去哪里?”
崔雪回思索片刻,轻声道:“不如……我们去姑苏吧。”
魏长泽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提议有些意外:“姑苏?”
随即细细分析,“姑苏确实不错,水系发达,物产丰饶,气候也适宜。那一带风景秀丽,民风也淳朴,老百姓都很热情。”
崔雪回点点头,补充道:“蓝氏虽古板,但为人正直,他们管辖的地界一向太平,少有邪祟作乱。阿婴若能在那里长大,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说起水乡和世家,魏长泽沉默不语,眸色微沉,显然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崔雪回见状,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长泽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姑苏与云梦不同,蓝氏与江氏……也并非一路人。”
魏长泽低哼一声,声音沉稳:“我知道,姑苏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没说出口的是,比起云梦那个让他心寒的地方,姑苏至少不会有人当着他的面羞辱他的妻子。当初虞紫鸢尖刻的言语犹在耳边,而江枫眠……他最好的兄弟,就那样沉默地站在一旁,事后竟劝他不要放在心上,说他妻子并无恶意。
谁愿意每天耳边充斥着污言秽语,所以,他当初决然地带着妻子离开了莲花坞,但这件事至今仍让他心中郁结。
崔雪回叹息一声:“蓝氏家风严正,至少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况且,我们只是寻一处安稳之地住下,并非依附他们。”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骤然一亮,“我好久都没看到昭姐姐了,不知道她的病好了没有,当初说好一起夜猎的,她却进了蓝氏之后再也没出来。”
这些年她每隔半年就能收到白昭的信,可每次提出探望,回信总是“病中不宜见客”。直到上月那封带着泪痕的信笺里,夹着两片干枯的龙胆花瓣,饶是再心粗,她也察觉出不对劲,正好趁这次机会去看看。
魏长泽心中轻叹一声,对于妻子好姐妹的事,他直觉不简单,但这是蓝氏的私事,他不好多嘴,也不想给妻子泼冷水,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沉默良久,他的目光落在正抱着布老虎在床上打滚的魏婴身上。小家伙正咯咯笑着,小短腿一蹬一蹬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如今最重要的是,他的阿婴,值得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
终于,他缓缓点头:“好,就去姑苏。”
崔雪回露出笑容,轻轻靠在他肩上:“我们可以在山脚下寻一处清净的院落,离云深不知处不远不近,既不受打扰,又能借几分蓝氏的庇护,还能经常去看看昭姐姐。”
魏长泽“嗯”了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肩,低声道:“只要你和阿婴平安喜乐,去哪里都好。”
魏婴听到爹娘的对话,好奇地爬过来,仰着小脸问:“阿爹阿娘,姑苏是什么地方呀?”
崔雪回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姑苏是个很美的地方,有高高的山,清清的河,好多好多玉兰花,还有小哥哥陪你玩。”
魏婴一听有小哥哥陪他玩,立刻从床上蹦起来,小手拽着她的衣袖直晃:“阿娘阿娘!小哥哥多大呀?他会陪我抓鱼吗?会和我一起爬树吗?”
崔雪回被他晃得哭笑不得,赶紧按住这只兴奋的小皮猴:“蓝家两位小公子都比阿婴大些,听说大公子已经能吹箫了,二公子也开始学琴……”
“琴?” 魏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仰着小脸期待地望着父亲:“阿爹!我也要学乐器!”
魏长泽挑了挑眉:“哦?阿婴想学什么?”
小家伙立刻咬着手指陷入沉思,小眉头皱成一团。崔雪回看得好笑,正要提醒,却被丈夫轻轻拦住。
只见魏长泽俯身揉了揉儿子翘起的呆毛:“自己好好想,想明白了阿爹就给你找师父。”
魏婴立刻举起小拳头,信誓旦旦:“阿婴会好好想的!”
魏长泽将妻儿一同揽入怀中,他不会再让阿回受半分委屈,也不会让阿婴在充满敌意的环境中长大。江家的莲花坞,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游侠之家了。
“到了姑苏,阿爹教你凫水。” 魏长泽蹭了蹭儿子柔软的发顶,“姑苏的水比云梦的清澈。”
魏婴欢呼起来,手舞足蹈地,用有限的词汇描述着他想象中的新家。崔雪回倚在丈夫肩头,看着儿子欢快的样子,嘴角不自觉扬起。
陈情在魏婴识海里长舒一口气——总算不负主人所托。这次,主人终于能在完整的爱里长大了。
她望着魏长泽坚毅的侧脸,心想这位父亲看似寡言冷硬,却比那个优柔寡断、虚伪至极的江宗主强上百倍。至少,他懂得保护自己的主人。
夫妻俩相视一笑,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被小家伙的天真驱散了几分。
夜深人静时,魏婴偷偷在心里问:“神仙姐姐,阿爹阿娘是不是安全啦?”
陈情温柔回应:“是呀,多亏小主人勇敢。”
魏婴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忽然想到什么,小声问:“那姐姐还会变糖葫芦吗?”
陈情哭笑不得,故作严肃道:“今天只能吃这么多,不然要牙疼的。” 主人这好吃美食的馋猫性子,倒是从小到大都没变。
魏婴歪着小脑袋,手指点着下巴认真思考:“神仙姐姐,你说我该学什么乐器呀?”
陈情在他识海里轻笑一声,声音温柔又带着几分怀念:“笛子就很好呀。”
“笛子?\"魏婴眨巴着眼睛,“为什么呀?”
陈情循循善诱:“因为笛子轻巧,可以随身带着。而且吹笛子的时候,手指翻飞,可潇洒了。等小主人学会了,站在树梢上吹一曲,保管让所有人都看呆。”
魏婴想象着自己站在高高的树上吹笛子的模样,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我要学笛子!”
陈情见他上钩,又添了把火:“等小主人学成了,我就送你一杆上好的白玉笛子,通体雪白,笛尾还系着红色的穗子,风一吹可漂亮了。”
“真的吗?\"魏婴兴奋得在床上打了个滚,“神仙姐姐说话算话!”
陈情柔声道:“当然算话。不过小主人要好好学才行。”
魏婴立刻举起小手,朝天发誓:“我一定好好学!”
被吵醒的崔雪回按住了儿子乱动的小身子,给他盖好被子后,又渐渐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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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一家三口收拾好行囊,连带一头慢悠悠的驴子,踏上了前往姑苏的旅途。作为散修,他们的家当本就不多,几件换洗衣物、必要的法器符咒,加上这些年攒下的银两,便是全部了。
魏婴骑在驴背上,小短腿一晃一晃的,沿途看见什么都新奇。
“阿爹!那是什么花?”
“玉兰。”
“阿娘!水里游的是不是鱼?”
“是鸭子,傻孩子。”
他们走走停停,遇到风景好的地方就多住两日,魏长泽偶尔接些附近的夜猎活儿,崔雪回则带着魏婴辨认草药、练习基础符咒、逛集市、尝小吃。等终于到了彩衣镇时,魏婴的小包袱里已经塞满了沿途收集的稀奇古怪的宝贝——漂亮的石头、干枯的枫叶、小贩送的竹哨子......
魏长泽夫妇这些年夜猎攒了不少银子,在彩衣镇相中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宅子不算大,但胜在位置清幽,后院还有一棵老梨树,正适合魏婴爬着玩。前院临街,崔雪回琢磨着日后可以开个小店,卖些符咒补贴家用。
一家人忙活了小半个月,总算把新家布置妥当。魏婴有了自己的小房间,床头还挂着崔雪回亲手画的驱邪符。他高兴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最后累得趴在梨树下呼呼喘气。
“神仙姐姐,我们有新家啦!”他在心里悄悄说道。
陈情的声音带着笑意:“是呀,以后这里就是小主人的家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送你一样东西,可以保护这个家。”
魏婴只觉得手心一凉,低头一看,是一块青玉阵盘,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隐隐泛着灵光。
“把这个埋在院子东南角,坏人就进不来了。” 陈情叮嘱道,“不过要保密,连阿爹阿娘也不能说哦。”
魏婴郑重点头,趁着父母不注意,偷偷把阵盘埋在了指定的位置。刚埋好,他就感觉一阵清风拂过,院里的梨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什么。
当晚,小魏婴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站在梨树上,手持一杆白玉笛,笛声悠扬,惊飞了一树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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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长泽夫妇安顿好家中事务后,便带着魏婴前往云深不知处拜访。崔雪回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烫金拜帖,那是当年青蘅君赠予她的信物。
山门前,守门弟子见到这罕见的蓝氏高级拜帖,立即恭敬地将三人迎入。沿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魏婴兴奋地左顾右盼:“阿爹阿娘,这里好漂亮啊!像仙境一样!”
行至雅室,只见蓝启仁正襟危坐,正在教导两个侄儿课业。五岁的小蓝湛端坐在琴案前,小手认真地拨弄琴弦,七岁的蓝涣则安静地在一旁看书。听到脚步声,三人都抬起头来。
见到来人,蓝启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当年藏色可没少祸害他的胡子,害得他很久不敢出门见人。
“蓝古板,多年不见,你这胡子倒是留得越发气派了。” 崔雪回笑吟吟地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闪着促狭的光。
蓝启仁轻咳一声,故作严肃:“藏色,请注意仪态。” 但眼角却微微放松了些许。
魏长泽抱拳行礼:“启仁兄,冒昧打扰。”
这时,魏婴已经好奇地跑到两个小少年面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停在蓝湛面前:“哇!两个小哥哥长得好像!”
他凑近蓝湛,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过你的眼睛最漂亮,像…像阿娘说的琉璃!”
蓝湛的耳朵顿时染上一层薄红,但小脸依旧绷得紧紧的,只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蓝涣在一旁抿嘴轻笑。
蓝启仁见状,对蓝涣道:“阿涣,带你弟弟和小客人去园子里玩吧。”
蓝涣立即放下书卷,起身向魏婴伸出手:“小弟弟,我带你们去院子里玩可好?”
魏婴却一把握住了蓝湛还放在琴弦上的手:“我要和这个漂亮眼睛的小哥哥一起!” 说着就用力把蓝湛从座席上拽了起来。
蓝湛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得浑身一僵,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在对上魏婴亮晶晶的眼睛时停住了动作。那双眼睛弯成月牙,里面盛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明媚笑意。
“走嘛走嘛!” 魏婴见他没有拒绝,笑得更加灿烂,小白牙都露了出来。他牵着蓝湛的手晃啊晃,红色发带随着动作轻轻飘扬。
蓝湛白玉般的耳垂染上绯色,却任由魏婴拉着自己往外走。他悄悄看着身旁蹦蹦跳跳的小身影,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个弟弟笑起来…真好看。
“小心台阶。” 蓝涣跟在两人身后,眉眼间尽是温柔笑意。他伸手虚护在两个孩子身后,生怕他们摔着。
出了雅室,魏婴突然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小哥哥,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蓝涣微笑着蹲下身来:“我是蓝涣,这是我弟弟蓝湛。” 他指了指身旁耳朵还泛着红的弟弟。
“蓝涣...蓝湛...”魏婴歪着头重复,突然眼睛一亮,“那我叫你涣哥哥!”又转向蓝湛,“叫你湛哥哥!”
说着自己先咯咯笑起来,“像唱歌一样好听!”
蓝湛的耳尖又红了几分,小声纠正:“按礼数...”
“我叫魏婴!”小团子已经蹦跳着打断他,“你们叫我阿婴就好啦!阿爹阿娘都这么叫的!”他边说边自来熟地一手牵起一个,“涣哥哥,湛哥哥,我们去抓蝴蝶吧?”
蓝涣被这声甜甜的“涣哥哥”叫得心头一软,笑着点头:“好,我带你们去后山,那里蝴蝶最多。”
蓝湛却僵在原地,被魏婴软乎乎的小手握着,那句“湛哥哥”在他耳边不断回响。他从未被人这样亲昵地称呼过,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湛哥哥?”魏婴疑惑地晃了晃他的手,\"你不喜欢我这么叫吗?那我叫你二哥哥好不好?”
“...没有。我都喜欢...”蓝湛低声回答,白玉般的耳垂红得滴血。他悄悄收紧了手指,把那只温暖的小手握得更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