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宣娇看向傅善祥和彭雪梅,目光中带着探询。
傅善祥迎着她的目光,用力点头,眼中满是感同身受的激动与支持:
“姐姐,天底下,不知还有多少像我当年那样,甚至比我更苦的姐妹和孩子,正在苦海里挣扎。”
“就盼着有人能伸出手,拉她们一把,给一条活路啊。”
彭雪梅脸上微红,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醋意,轻轻推了杨宣娇一下。
“嫂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听着心里都跟着热乎。”
说着,她嗔怪地白了萧云骧一眼,
“他偏说我担不起这重任,非得等您来不可。”
“如今您来了,正好让他瞧瞧咱们女子的能耐!”
一股久违的热流,猛地从杨宣娇心底冲了上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秋夜清凉的空气,转向萧云骧,眼神变得坚定而明亮。
昔日在女营中指挥若定的那股劲儿,仿佛又回到了身上。
“好!阿骧,这件事,嫂子应下你了!”
她声音清亮,语气坚决,
“只要你不嫌嫂子笨拙,我就豁出这张脸去,闯上一闯,试上一试!”
“只是……若日后我有什么想不周到、做得不妥当地的地方,你可得多提醒嫂子。”
萧云骧见她慨然应允,抚掌笑道:
“嫂子果然爽快!您只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我给您撑着!”
欣喜之余,他神色再次转为严肃,叮嘱道:
“不过,嫂子,有些话得说在前头。”
“这妇孺保济局,设立的本意,是为那些真正受了欺负、无处申冤的妇孺主持公道。”
“所以,要是遇到那种借机讹诈钱财、骗索彩礼,或是自己心术不正、行为不端的女子,我们绝不能偏袒。”
“务必分清对错,就事论事,不偏不倚。”
“不然,我们和那些糊涂官、恶宗族还有什么区别?反倒坏了新政的名声。”
他接着明确职责范围:
“还有,这‘孺’字,既指小女孩,也包含小男孩。”
“凡是遭到遗弃、虐待、拐卖,需要救助的孩子,不论男女,我们都得一视同仁,尽力救济。”
杨宣娇认真听完,郑重点头:
“正该这样!要是真遇上那等撒泼耍赖、品行不端的,不用你说,我头一个就拿鞭子抽她,让她知道规矩!”
她语气缓和下来,
“只要是受苦的孩子,不论男女,都是爹娘的心头肉,都该得到庇护。”
“我自己生的,不就是个小子么?怎么会专门偏袒女子。”
萧云骧闻言,心中倍感欣慰。
他力主设立这个机构,坚持请杨宣娇出山,思虑远不止于一时的善举。
因为从来都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而生产关系又反作用于生产力。
这是人类发展的规律,不因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
这正如奴隶制的瓦解,不是因为奴隶主的良心发现,而在他们终于算清了这笔账:
用锁链和鞭子强迫奴隶劳动,收益有限;而给予一线希望,人们便会为自身奋力劳作,其产出远超前者。
如今,机器的轰鸣声隐约可闻,一个崭新的世道正在到来。
绝无可能,再将占据人口半数的女子,长久排斥在社会生产与公共事务之外。
解放女性,使其成为建设的新力量,这既是人间道义的呼唤,更是强国富民、顺应时代潮流的必然需求。
他所要走的,正是这条真正通向平等与赋权,是让妇女能顶半边天的道路。
而对于那些源自私利、旨在分化底层,挑动对立与内耗。
从而转移矛盾、瓦解群体凝聚力的邪恶思潮,他始终抱有清醒的警惕。
并决心在其萌芽之时,便予以坚决的扼杀。
一个由杨宣娇这般明事理、有魄力、背景深厚且深知民间疾苦的女性,来执掌的官方机构,正是扶助弱小、引导风气、遏制极端的关键一环。
夜色渐深,庭院里油灯的火焰轻轻一跳。
杨宣娇的差事谈妥,萧云骧眉间舒展,仿佛卸下一副重担,人也精神不少。
他转向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傅善祥,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声音也放缓:
“傅姑娘,你呢?往后有什么打算?”
傅善祥正望着灯焰出神,听见声音抬起头,恰好迎上他的目光。
她白皙的脸颊微微一红,忙低下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善祥……漂泊之人,无处可去,全凭大王安排。”
萧云骧身子微微前倾,手放在膝上,语气更加诚恳:
“傅姑娘,不必拘束。我给你几个去处,你自己选。”
他伸出三根手指,一个一个数过去:
“第一,去曾水源兄长的长史府,还是做你拿手的文书工作,纸墨笔砚,你都熟悉。”
“第二,到你杨姐姐那儿去。妇孺保济局刚成立,百事待兴,她做正职,你为副手,姐妹一起,能做点实在事。”
“第三,要是图个清静,就跟雪梅一样,去学堂教国文。凭你的才学,教孩子们绰绰有余。”
见傅善祥凝神思索,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萧云骧神色一正,又补充道:
“傅姑娘,前两条路,都是西王府正经的官身,有品级,有俸禄。”
“咱们西王府官员的俸禄,还算丰厚。这意味着,你不用依靠任何人,凭自己本事,就能活得体面,有尊严。”
“除了涉密岗位有期限约束外,其他来去都随你自愿,我们绝不强留。”
“只要遵守西王府律法,没人能干涉你的生活,更不会让你动不动就担惊受怕。”
“这,便是我们一直说的‘平等’与‘自由’。”
傅善祥听他语气郑重,知道字字真心,绝非空话。
一种从未有过的恍然涌上心头——那连梦里都不敢想的日子,此刻竟真摆在眼前,触手可及。
想起从前寄人篱下、生死一线的流离,再看眼下这安稳的抉择,她鼻尖一酸,眼泪又不听使唤地,簌簌落了下来。
杨宣娇看得又心疼又想笑,伸手揽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
“傻妹妹,这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反倒哭啦?快别哭了,叫人笑话。”
“赶紧选,姐姐我可盼着你来帮我呢!”
傅善祥用力点头,用袖子擦去泪。站起身来,朝萧云骧深深一福。
声音还带着哽咽,却透出一股坚定:
“多谢大王周全。若您同意,善祥愿去杨姐姐那儿,尽一份力。”
萧云骧抚掌一笑,眼中满是赞许:
“好!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他随即看向杨宣娇,安排起具体事宜:
“嫂子,这几日你们还住这儿。”
“暑衙后院还有几间空房,我明天就派人打扫,再添些家具用品。”
“过几天收拾好了,你们就搬过去,也宽敞些。”
杨宣娇也不客气,爽快点头:“行,你安排就是,有个落脚处就成。”
事情说定,院里的气氛更加轻松。
夜风吹过,送来远处隐约的江涛声,混着草虫低鸣,愈发衬得这小院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