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骧读完书信,旋即匆匆朝府衙外走去,边走边向李竹青发问:“来了多少人?”
说话间,他已快步赶到广场上的马厩旁,迅速解开一匹马的缰绳,飞身上马。
李竹青赶忙跟上,一边回应:“粗略数了下,有一两百人。”
而后又急忙招呼警卫排,喊道:“大王,等等我们。”
萧云骧和李竹青领着警卫排,奔赴码头。
和煦春风轻拂着武昌大堤口码头。江面上波光粼粼,船桅林立;码头上下,人来人往,一片热闹景象。
挑夫们排成长龙,竹扁担被压得咯吱作响,汗珠顺着古铜色的脊背滚落,在石板上溅出深色斑点。
领头老汉敲着铜锣开道,用嘶哑的嗓子吼着:“借光——借光——”
码头西侧凉棚下,一群商贾围桌而坐,交头接耳地谈着生意。
担着热干面木桶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梭,芝麻酱的香气与码头特有的鱼腥味交织飘散。
卖面窝的老妪蹲在炭炉旁,铁勺磕碰的叮当声中,金黄的面窝在油里翻着花。
码头上,约一两百个西洋人正四处张望。
他们身材虽然和周围的中国人差不多,却是大都金发碧眼,区别明显。正在四处张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他们周围,站着一圈西军士兵在维持秩序。
码头百姓被这不同寻常的阵仗吸引,纷纷驻足围观,交头接耳,眼中满是好奇与疑惑。
孩子们在人群中嬉笑玩耍,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码头上空。
年长的老者双手抱臂,表情复杂地观察着一切,似在思索这世道,为何变得如此天翻地覆。
一位身材高大、满头金发、蓝眼高鼻的年轻人站在最前面,眼神焦急地向城内张望。
他身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衫与红色领带,只是因长途旅行略显褶皱与脏污。
他叫汉斯·弗里德里希·克虏伯(hans Friedrich Krupp),是阿尔弗雷德·克虏伯的侄子,今年二十五岁。
前年,落魄的叔叔从远东归来,带回一群中国孩子和一项新的炼钢技术,并在普鲁士、英国、法国等西欧国家成功申请专利。
叔叔凭借这项技术制造出更优质的钢材,引起普鲁士军方关注并与之合作。
又靠专利积累了大量财富,扩大工厂规模,研发出数种新产品,皆被普鲁士军方采购。
去年年底,叔叔找到汉斯,说要兑现对远东朋友的承诺,问他愿不愿意代表克虏伯家族到远东经营一家军火工厂。
汉斯本就富有冒险精神,对神秘的东方充满好奇,又正值最精力旺盛的年龄。
而且欧洲业务有叔叔打理已足够,他渴望开拓属于自己的新商业版图,便当即应允。
叔叔向他详细介绍了西军的情况,并让他带上准备好的人选和资料前往东方。
他们花了四个月抵达上海,得知西军已攻陷武昌,便悬挂英国国旗,伪装成英国人,雇了几艘客船前往武昌。
这日终于抵达,刚下船就被巡逻的西军围住。
他们拿出出发前中国孩子写的信,一名士兵接过信后,匆忙赶往武昌城。
不久,数十骑从武昌城向他们奔来,骑手们和卫兵一样,皆留着短发,身着干练的军装。
这些人自信、从容,与他们沿途所见因战乱而流离失所、满脸麻木绝望的中国人,仿佛不是处于同一国度。
汉斯看了看城头的红旗,心中暗自将眼前场景与叔叔的描述一一对照,发现大体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眼前这群军人似乎比叔叔描述的更加正规、精练。
此时,奔来的马队中,领头的高大年轻人来到众人面前,飞身下马。
他用德语大声问道:“哪位是阿尔弗雷德·克虏伯先生的侄子,汉斯·弗里德里希·克虏伯?”
汉斯看着眼前年轻俊朗、操着流利德语的中国人,便知是叔叔所说的萧云骧。
他单手抚胸,躬身答道:“尊敬的西王殿下,遵照您和我叔叔的约定,我来到遥远的东方,兑现我叔叔的诺言了。”
萧云骧朗声大笑,伸手与汉斯相握:“欢迎您,汉斯先生,我已等候你们多时了。”
汉斯微笑着握住萧云骧的手,看着这位明快直爽的年轻领袖,原本稍有忐忑的心也放松下来。
萧云骧又与来客一一握手寒暄,随后带着众人向武昌府衙走去。
码头上的百姓见状,不再害怕这群洋人,围在一旁看热闹。
一些胆大的孩子甚至跟着队伍走了很久,直到被大人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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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气晴朗,春日阳光和煦,微风轻拂,十分舒适。
萧云骧放下武昌的事务,带上罗泽南、唐训方,身体刚好转的胡林翼。
以及此番随克里斯和汉斯一起来的西方技术人才,顺道回重庆的西军西王府人员等。
包了十艘大客船,在两艘水师战船的护卫下,浩浩荡荡驶向重庆。
带上胡林翼,是为了让他到重庆医学院调养身体;唐训方去陆军大学进修,待他充分了解西军理念和作战方式,彻底融入西军后再任用;而罗泽南,则是让他了解西军西王府的治政治军理念。
船队中间一艘客船的甲板上,胡林翼惬意地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小薄被。
他身边分别坐着罗泽南、唐训方和随身伺候的陈翊襄。
这艘船主要乘客,是顺道回重庆的西军西王府人员。
避免与洋人混在一起,以免语言不通,鸡同鸭讲。
而萧云骧则和洋人们在另外一条船上,这样几人反倒能畅所欲言。
几人望着江两岸花红柳绿,宜人春光,心情格外舒畅。
罗泽南笑着摇头:“这个萧大王,倒是唯才是举,来者不拒。不光我们这些人,连红毛洋人都被他招揽了。”
唐训方接话道:“要不他那些犀利的火枪火炮从哪里来?我们和他们野战,还没到我们火枪的射程范围,队伍就被打崩了,这仗怎么打?”
“此番进军校,正好学习人家的打法,不服不行啊。”
他曾率部出城与李秀成部交战,被打得七零八落,深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