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川不禁也笑了一声,道:“六小姐爱听的话,我可以多夸几遍。”
“那还是不要了,这夸赞的话听多了,就太假了。”柳洛音说道,“所以,我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许清川似是猜到了柳洛音指的是什么,他倒吸了一口气,说道:“六小姐是说,你有可能是南虞人?”
“是。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时瑾是南虞人。我与时瑾并不相识,但他却因为我的脸,而放了我,再因为我身上的胎记,而帮助我。说明他认识与我这张脸相似的人,且感情不错。”柳洛音缓缓说着她的猜测。
“二是,他非常清楚我的胎记长在何处,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有和我一样的胎记,二是我的家族,都有这样的胎记。所以他根据第二点,猜到了我的身上也有胎记。”
“无论是哪一点,他与我的关系都是密不可分。所以我们可以先猜测时瑾的真实身份,许寺卿有调查过时瑾吗?”
许清川点头,“因为儋州的事情,我特意调查过时瑾的身份和来历。他是一名孤儿,八岁时偶然救了南虞国的惠妃,以惠妃搭线,进了军营。之后的十几年里,替南虞收复了好几座城池,再吞并了邻近小国。”
“这些战绩,让他很快从一名小卒升为了二品少将军。还不是太子的澹台立看重了他的能力,将他拉到了他这边的阵营里,有时瑾的帮助,澹台立很快被立为了太子。”
“因此,澹台立对时瑾更加重用不已,为了能尽快登上皇位,不惜亲自下毒毒害南虞帝,将权利揽入自己的手中。这番做法,自然也引起了诸位朝臣的不满和唾骂,澹台立需得找个机会证明自己,而此番攻打儋州,就是最好的机会。”
柳洛音听完后,脸色沉重了不少。
许清川喝了几口茶水,继续说道:“由此可见,时瑾城府颇深,心机深重,从他八岁遇见惠妃时,就在密谋这件事。”
“他的心中必定有比海还深、比天还高的恨意。”
柳洛音眸子一动,问道:“为何如此说?”
许清川说道:“我审过不少犯人,其中有一位让我印象深刻。他是充州人,家里在充州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时常接济穷苦之人,后来,他家一夜之间被灭了门,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全部惨死在府中,府中上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唯有他,因为偷跑出去,才得以幸免。”
“那年,他年仅十岁,为了不被仇家发现,毁了自己的脸,隐姓埋名于世上,开始寻找线索。也许得上天眷顾,也许他命不该死,在他十六岁那年,他险些被人打死的时候,他被一位小姐救了。”
“小姐心善,让他成为了府中一名小厮。一日,小姐出门被人挟持,他拼死救下了小姐,但落得半个身子进了阎罗殿。小姐为他的英勇感动,芳心暗许,决定嫁给他。她的父亲自然是不允许的,所以她为了他和她的父亲断绝了关系。”
“带着她父母为她留下的嫁妆,和他远走高飞。”说到这的时候,许清川停顿了下,他看向柳洛音,问道,“六小姐不妨猜猜这后面的结局?”
柳洛音沉默了几秒,说道:“我猜这名男子的仇人是这位小姐的亲人。结局……参照许寺卿方才说的话,这名男子定也灭了这位小姐的满门。”
许清川微微讶异,他没想到柳洛音猜得这么准。
他说道:“是。六小姐的猜测很正确,这名男子当查到他的仇人是谁后,就开始了复仇计划,他被人殴打,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为的就是有机会进去曾府,接近他的灭门仇人。”
“这位小姐被人挟持,也是他的计划,只为让小姐感动和愧疚,从而嫁给他。”
“从十六岁,到四十六岁,他花了三十年,报了他的仇。”
柳洛音轻声道:“那这位小姐必定伤心不已,爱人竟成为了仇人。接近她,也只为了报仇。”
许清川长叹一口气,惋惜道:“是啊,那位小姐得知真相后,悔恨不已,为了报复男子,将他们的三个孩子毒死了,最后自己拿一根麻绳,自尽了。”
“恨是最长久,最不会忘却的东西。爱能随着时间变淡,但恨,却会随着时间逐渐浓烈。”
柳洛音轻轻颔首,认同许清川的话:“的确,仇恨如同深埋心底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便会疯狂生长,蒙蔽人的心智,让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时瑾或许也是如此,心中的仇恨驱使他步步为营,从八岁起就精心谋划,不惜利用一切,直到达成目的。”
许清川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讲这个故事,就是想让六小姐明白,像时瑾这类心中充满仇恨的人,行事往往极端且不计后果。若六小姐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日后行事定要万分小心。”
柳洛音温然道:“我明白许寺卿的担忧,许寺卿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还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许寺卿,不过这或许会涉及到皇家秘辛。”
许清川道:“六小姐可以先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告知与你。”
“十九年前,明净寺为何会被屠寺,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柳洛音问道。
闻言,许清川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他说道:“六小姐这个问题……确实是涉及到了皇家秘辛,我无法告知。”
“一是我不清楚,二是圣上曾下过死令,若此事传出来,格杀勿论。”
“不过经六小姐一提醒,我好像记得六小姐也是在明净寺出生的?正好是屠寺的前一日?!”
柳洛音点头,“或许我的身世,会和屠寺的原因有关。这明净寺,可是圣上下旨屠的?”
许清川沉默了一下,这话他不该回答的,但……
他还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回答了柳洛音,“不是,是凌和明。”
比起嘉庆帝会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她更能接受这件事是凌和明做的。
好在,这也真是凌和明所做的。
柳洛音也清楚不能再问下去了,否则连累到了许清川,她可真是犯大罪。
柳洛音说道:“好,我清楚了。我也打扰许寺卿你良久,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许清川有些不舍,但他没有身份将心中的情意说出。
因为他清楚柳洛音喜欢的人,不是他,是萧京砚。
若是他将情意道出,那他们之间的相处就会变得尴尬,很大可能会不似如今这般要好。
所以,倒不如藏在心中,以“朋友”的身份,守护着她。
许清川说道:“你若想追查下去,可以去问凌和明或是柳正阳,他们清楚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柳洛音正有此意,她说道:“好,多谢许寺卿。”
“六小姐一口一个‘许寺卿’,是不是也太见怪了?难道我与六小姐这过过命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吗?”许清川半调侃着道。
柳洛音挑唇一笑,说道:“怎会连朋友都算不上呢,许寺卿在我心中已经是知音好友的存在了。”
否则她怎么会将她与时瑾可能存在的关系告知给他呢。
“那我便不客气了,称你一声许兄了。”
许清川故作不悦,道:“许兄未免显得我也太老了,我应当就比六小姐你大一两岁,就用平辈称呼好了,我小字行承,你可直接称我的小字。”
“行,行承,我没有小字,你唤我洛音吧。”柳洛音说道。
“好。洛音。”因为愉悦,许清川的嘴角缓缓往上扬。
柳洛音走出许清川的房间,正要将门带上,后方就传来了齐鹤的声音。
“洛音你终于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都要饿死了。”
柳洛音转身,无奈笑道:“这会儿也没到晚膳时间吧?齐兄你就饿了?”
齐鹤点点头,摸着干瘪的肚子,可怜兮兮道:“是啊,洛音你忘了吗?我刚睡醒就跟着你们过来了,我什么东西都没吃呢。”
柳洛音笑得更欢了,她说道:“这么可怜啊?那你的全鸡宴要不就挪到今天请你吃呢?”
齐鹤就等着柳洛音这句话了,柳洛音的话音刚落,他就立马说道:“好啊,走,我们现在就去!”
萧京砚走了过来,看着齐鹤的目光有些嫌弃,他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刚刚吃了两大盘的糕点,外喝了一盏的茶水。”
“……”齐鹤心虚地擦了擦嘴角,竟发现自己的嘴角还有一些糕点碎碎,更加心虚了。
“洛音,你是不是也发现了?”齐鹤指的是他嘴角还有残渣的事儿。
“是啊。所以我没忍住笑了出来。”柳洛音说道。
齐鹤捂脸,崩溃道:“完了,我又丢了面子,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崩溃不过五个数,齐鹤就透过掌缝去看柳洛音,弱弱道:“所以我们的全鸡宴……接下来还能有吗?”
柳洛音很是宠溺地道:“自然是有的。只要齐兄想吃,明天也可以有。”
“哇!洛音你真好!下辈子我还要和你当好兄弟!”齐鹤欢呼道。
萧京砚:“……”
怎么办,他现在有一种想砍死齐鹤的冲动。
三人离开大理寺后,就来到了之前常来的那间酒楼。
伙计热情地将他们迎进一个雅间,并将菜单递给了柳洛音。
“贵人们看看想吃些什么?我们这边的招牌菜有醉仙鸡……”
伙计才将第一个菜名报出来,就被齐鹤的声音给打断。
齐鹤道:“好,可以,就先来一个醉仙鸡,再来个叫花鸡,炸鸡也来一个。”
齐鹤看也没看菜单,也不管酒楼有没有,直接将他想吃的“鸡”名一一报了出来。
“炸鸡腿、卤鸡腿、香辣鸡爪、爆炒鸡胗、酥香鸡翅……”
萧京砚和柳洛音听着这一长串含着“鸡”的菜名,表示:“……”
萧京砚开口道:“够了,我们不想陪着你吃那么多鸡。”
齐鹤嘻嘻一笑,道:“没事啊,你们点你们想吃的就好了呀,我点的我负责。”
萧京砚道:“你吃不完。”
齐鹤像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话,眼睛都瞪圆了。
他难以置信地道:“阿砚,你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你萧京砚的口中听见这样的话!”
“你的财产,富可敌国的啊!你居然!居然!居然会说出省钱的话来!”
似乎想到了什么原因,齐鹤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看着柳洛音,说道:“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请我吃大餐的不是你,是洛音,你怕我吃垮洛音,所以你才要我给她省钱!”
“哎呀,阿砚,你说你,怎么那么容易当真呢。我虽然是说让洛音请我,但是最后付钱的一定得是你啊,要真是洛音,我一定给你急,你是一点也不会哄姑娘!”
柳洛音正在专注选菜品,忽然被点名,一时有些懵然,“怎么了?”
在萧京砚的眼中,柳洛音此刻像极了一个正在吃着草,忽然受到了惊吓的小白兔,很是可爱。
让人不禁心中柔软。
“没事。他发神经呢。”萧京砚嗓音温柔。
齐鹤不干了,他哪里发神经了?他正要出声解释,萧京砚一个眼神刀扫了过来,其中的威胁意不言而喻。
齐鹤默了默,只好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是啊,洛音,我正在发神经呢,别管我,你继续点菜吧。”
柳洛音“哦”了一声,将菜单给了萧京砚,“萧提督我点好了,你要不要看看你吃些什么呢?”
萧京砚接过来,给了齐鹤,回道:“我不挑,你点的我都很喜欢。”
齐鹤很是阴阳怪气地模仿了一遍萧京砚的这句“你点的我都很喜欢”,然后指着柳洛音点的一道名为“醉蟹”的菜品,说道:“据我对你多年的了解,你是不爱吃醉蟹的。”
说着,又指向另一道主食“芥菜饺子”,“你也从来不吃芥菜,你觉得这吃起来很想吃树根。”
“算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这是为爱强适应啊,是个狠人。”
齐鹤嘴上吐槽着萧京砚,但话里话外都是在告诉柳洛音,萧京砚有多喜欢她。
他边勾菜品,边道:“谁让我是一个心善的人,这种你不想做的事情,就只能我去帮你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