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正阳继续疯狂地叫骂着:“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勾结外人来害我!我当初就该把你扔到乱葬岗,让你自生自灭!”他一边骂,一边用脚狠狠地踹着牢房的墙壁,溅起的灰尘在昏暗中飞舞。
柳洛音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叫骂,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浓烈。
“养我这么多年?父亲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来的?自我出生,我就被丢去清水村。十五年后,被你们找回,回到京城。住了不过三月,就被你们扔去庄子上,成为一个放血的奴隶。”
“若不是我杀出一条血路来,我怕早死在了庄子上。”
“你们如今的结局,不过是自食恶果,怨不得谁。而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柳正阳气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他用力地捶打着胸口,对着柳洛音咆哮道:“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柳洛音却丝毫不为所动,她轻笑一声,道:“父亲,你说来说去,只会这么几句,实属废物。”
话罢,柳洛音就要转身离开,但在要抬步时,又留下了一句话。
“你们放心,我会在你们行刑那日来看你们的,我会亲眼看你们上路。”
柳洛音无视身后的骂声,大步离开了牢狱。
一出牢狱,柳洛音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紫色身影。
她收回视线,装作没有看到萧京砚,从他身边走过。
萧京砚见柳洛音并不理会自己,轻声唤道:“洛音。”
柳洛音脚步微顿,但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
萧京砚见此,只好快步走过去,挡在柳洛音的面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有话想同你说。”
柳洛音抬起头,看向萧京砚,语气冷淡地道:“我没有话同你说。”
柳洛音的话虽是这么说,但身体很诚实地没有离开。
萧京砚抓住机会,往下说道:“是我的不对,我不该瞒着你,我应当提前知会你的,我害你难过,我该罚。”
“你想怎么处罚我都可以,我全都接受。”
“只求你别不理我,可以吗?”
柳洛音看着萧京砚认错的模样,嘴唇微抿,心里很不自在。
萧京砚会低头认错,这已经很出乎她的意料,就别说要她去罚他了。
这样的萧京砚,她没有见过。
她想,也没有任何人见过。
不可一世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其实到这里,她心里就没有气了,她能理解他的苦衷和难处。
毕竟正事当前,儿女情长固然是要往后面排的。
萧京砚见柳洛音不说话,更加无措了起来,他说道:“我与你在扬州分别后,回城楼处被陈尘城的人埋伏,中了毒老的玉铃萝。”
“他们一路追杀我至悬崖,我跳下去后虽然无虞,但玉铃萝毒打,致使我昏睡三日。三日后,我得到消失的墨家军消息,赶往西北矿山,将部分墨家军救出,再前往梧州,将最后一部分墨家军从地牢中救出。”
“三日前,我回到京都,见你们在莫园,见你平安无虞,我才得以放心。”
“萧府里有几个卧底,我无法确定哪几个是,才一直没有现身,传信也难有机会送来。因此,一直没有将假死的消息告诉你们。”
“我……”
“好了。”柳洛音出声打断了萧京砚,她故意板着脸,说道,“谁要听你的解释,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一点也不在意你。”
萧京砚没想到他的解释会惹得柳洛音更生气,急得脑袋起了层薄汗。
他从袖袍里拿了个令牌出来,将其放在柳洛音的手上。
“这个令牌,能支配我手下所有产业,见令牌如见我,从今日起,这个令牌就是你的了。血月阁、风月楼等都随你调令。”
“还有这个。”说着,萧京砚又拿了一把钥匙来,“这是我库房的钥匙,库房里有我多年积攒下来的银子或是珍宝,也交给你。”
“房契和地契还要等一等,我回头让云终尽数整理好,送到你手上。”
“我的所有,都交给你,都是你的。”
见萧京砚神色认真,语气坚定,柳洛音喉头一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柳洛音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许晶莹闪烁,似是怕萧京砚看着她情绪失控的样子,她低下了头。
“那是你的东西,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呢。”话落,“啪嗒”一声,一滴泪落在了地上。
萧京砚还没有发现到柳洛音的异样,见她不要,赶忙道:“我的就是你的,你可安心收着。”
“我不要。”柳洛音说道。
“那你想要什么?你同我说,我一定找来给你。”萧京砚道。
柳洛音很想骂萧京砚“猪头”,她说道:“我不要你给我的东西,什么我都不要。”
“我现在也听完你的解释了,你可以让开了吗?”
“不可以。”萧京砚看着柳洛音,说道,“你没有原谅我,我就不走。”
此时的萧京砚像极了市井里的泼皮无赖,柳洛音又无奈又想笑,她说道:“好,我原谅你,可以了吗?”
“你不是真心原谅我的,待我走后,你又会向先前那样对我。”萧京砚看起来很是委屈。
柳洛音的嗓音不自觉地柔了几分,说道:“不会,我说了原谅你,就是会原谅你。”
“真的吗?”萧京砚问道。
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柳洛音的心脏怦然一动,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这家伙,使美人招啊。
这如何让人招架得住。
柳洛音轻咳了一声,说道:“真的,你放心吧,我已经不生气了。”
“那你回萧府住吗?”萧京砚得寸进尺地问道。
柳洛音想拒绝,但见萧京砚又一副委屈难过的样子,那拒绝的话又咽回在了喉间。
“过几日吧。”
“好。”萧京砚答应得很爽快,“那我也住在皇宫里。”
柳洛音:“……”
“你没事情要忙?”
萧京砚的眼中划过一抹华光,“没有了,交给别人去做了。”
大理寺。
某位别人,看着堆成山的文书,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出来。
随着他这么一动,那上面的文书受到了影响,哗哗倒在了地上。
而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许清川的助理抱着又一堆小山的文书进来,说道:“大人,又有案件需要你处理。”
许清川要崩溃了,他已经三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他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深重,上唇长出了一些短小的青色胡渣。
整个人看起来“半死”了。
“不行了……放那堆着吧,我快要死了。”许清川将地上的文书捡起,虚弱地道。
助理见此,急忙将怀里的文书放下,去扶许清川回去。
“大人,这些文书都不是近几日要的,你别这么拼命呀,要好好休息,保重身子呀!”
许清川走路都是虚浮的,整个人靠在助理的身上,有气无力地道:“不行,我答应了六小姐这几日尽数解决,否则时限一到,我还不能赴约,该在六小姐的心里留下坏印象了。”
“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多要过我手的文书,近日是怎么回事?”
助理心虚地道:“因为这些是从东厂转过来的,说这些隶属于我们大理寺的范围,以往是他们处理,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许清川听此,连连冷笑:“东厂,呵!萧京砚这个王八蛋一见我和六小姐有约,就拼命往我这里塞东西,试图阻碍我和六小姐的约会,真是无耻!”
“我是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的!石柏,扶我回去!我还能再战!”
助理时柏:“……”
“大人,你再不睡,萧督主的阴谋可真就得逞了,因为你会猝死的。”
许清川刚要否认,忽然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紧接着视线一黑,人已经没了意识。
这吓得时柏魂都要飞了,大喊道:“大夫!快喊李大夫来!大人快死了!”
……
柳洛音和萧京砚刚分别,就听说许清川病倒的消息。
柳洛音见萧京砚未走完,快步追了过去,喊道:“萧提督,等等我。”
萧京砚停下脚步,看着气喘吁吁的柳洛音,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还有话和自己讲,嘴角不禁扬了几分。
“怎么了?”
“萧提督现在是要回去吗?”柳洛音轻喘着气,问道。
萧京砚“嗯”了一声,嗓音温柔,“你要和我一起回去么?”
“不是。”柳洛音说道,“许寺卿病倒了,我想着你回萧府的路上也会路过大理寺,能顺路送我去大理寺。”
萧京砚的笑容一僵,他万万没想到柳洛音着急跑来的原因,是为了许清川。
他的心情很复杂,又对许清川的恨,也有听见这句话后的失望。
但归根结底,这许清川就是个城府颇深的狗东西,为了报复自己给他送的东西,所以当着自己的面去抢他的人。
孰可忍孰不可忍!
萧京砚咬着牙,应了下来。
“当然可以,我们一起去大理寺,正好我与许寺卿同事一场,我也该去看看他的。”
“可以啊,空着手去不太好,我们带些补药过去吧。”柳洛音没察觉到萧京砚的小情绪,她还在想着许清川的情况,“也不知道许寺卿这病严不严重,前几日他还好好的,咋忽然就病倒了呢。”
罪魁祸首萧京砚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或许是许寺卿的身体不好吧,气肾虚。”
柳洛音回道:“许寺卿也不像是身体不好的人,罢了,我们过去就知道了。齐兄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也喊上齐兄一起吧。”
看着柳洛音对许清川的关心,萧京砚生出了不少的醋意。
他酸溜溜地道:“要是我病重了,你也会像关心许寺卿一样关心我吗?”
柳洛音一怔,失笑道:“自然是会的,萧提督莫要胡思乱想。”
听言,萧京砚的心里才舒服了一些。
他又道:“那是一样的关心,还是比许寺卿还多一些的关心?”
柳洛音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她看着萧京砚,问道:“萧提督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怎么现在和以前像两个人。”
萧京砚尾音上扬,“嗯”了一声:“什么?”
柳洛音说道:“以前的你,冷漠深沉。现在的你……幼稚。”
萧京砚的耳后根染了几分绯红,他不太自然地道:“没有吧,我一直都是如此的。”
柳洛音摇头,坚定地道:“有。你现在和以前就是两个样。”
“或许……我的变化,是因人而变呢?”萧京砚看向柳洛音,目光灼灼。
这下,轮到柳洛音不好意思了。
她又不蠢,萧京砚这话里的意思她又不是听不懂。
这是在暗示自己在他的心里独一无二呢。
就连这幼稚,也只在自己的面前出现。
萧京砚似是能听出柳洛音的心声,他又道:“我对你的态度,很早就发生了变化,你能感觉到吗?音音。”
这句“音音”,更是让柳洛音的脸发红发烫。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道:“可能……感觉到了吧。”
“那你知道我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吗?”萧京砚问。
哪怕柳洛音没有去看他,柳洛音也能感受得到他那炙热的目光。
柳洛音抿了下唇,萧京砚这是打算跟她捅破窗户纸了吗?
虽然……
在扬州的时候,她已经先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柳洛音深呼了一口气,她和萧京砚的关系,确实该好好谈谈了,不能再拖了。
柳洛音正要开口,忽然马车一停,一只手掀起了车帘。
露出了一张白净清秀的容颜。
正是齐鹤。
齐鹤似是刚睡醒,还打着哈欠呢,他上马车后,直接在柳洛音和萧京砚的中间坐下。
“困死老子了,许清川那里不是有大夫吗?圣上应该也会派御医过去,怎么还要我去看看啊。”
齐鹤说完,等了几秒钟,没有等到他们的回应,才察觉到气氛的怪异。
见萧京砚看着他,眼里还夹带着杀意,齐鹤一激灵,什么困意也没有了。
他弱弱地道:“那啥,我来得是时候吧?没有打扰你们什么吧?”
“如果有,那我要不现在下车?你们继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