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雷的余响还在耳畔回荡,硝烟尚未散尽。
奚胜已经如同疯虎般冲到了枢密使府那扇被炸得残破不堪的大门前。
他猛地沉肩,用那披着厚重肩甲的膀子,合身狠狠撞了上去!
“砰——!”
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闩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大门,被硬生生撞开了一道缝隙!
“杀——!”
奚胜咆哮着,用陌刀卡住门缝,奋力一撬!
身后幸存的陌刀营壮士们也一拥而上,用肩膀,用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扇象征着北狄幽州权力中枢的大门,彻底推开。
门后的景象,是严阵以待的北狄王庭侍卫,他们身披精良的铁甲,手持长矛盾牌,眼神中带着决绝和一丝恐惧。
这里是他们最后的阵地,退无可退!
没有废话,只有最血腥的碰撞!
陌刀撞向长枪盾阵!
奚胜第一个冲入敌阵,陌刀一个势大力沉的竖劈,直接将一面厚重的盾牌连带着后面的士兵劈成两半。
鲜血和碎木四处飞溅!
但更多的长枪从盾牌缝隙中猛刺出来,逼得他不得不回刀格挡。
武尚志和郭洛率领的重甲步兵紧随其后,如同钢铁城墙般顶了上去,用长槊和战斧与北狄侍卫展开了残酷的绞杀。
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
枢密使府内的战斗,比街巷战更加惨烈。
韩延寿的侍卫是从他从娄烦王那边带来真正的精锐,战斗技巧娴熟,配合默契,而且抱有死志。
他们利用府内的亭台楼阁、假山回廊,层层狙击,给河东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慕容春华的轻骑兵无法在如此狭窄的环境中发挥作用,只能下马步战,加入混战。
柳毅的神机营弩箭也已耗尽,弩手们拔出腰刀,成了普通的步兵。
战斗从深夜持续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枢密使府前院、中庭,到处是倒伏的尸体,鲜血汇聚成溪流,潺潺流淌。
双方的士卒都杀红了眼,机械地挥舞着兵器,嘶吼着,砍杀着。
赵暮云在李四等亲兵护卫下,也进入了枢密使府。
他踏着粘稠的血泊,看着眼前这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脸色凝重。
胜利在望,但代价太过惨重。
陌刀营经过连番恶战,能站着的已经不足两百人。
重骑兵下马步战,损失也不小。
“韩延寿在哪里?”赵暮云沉声问道。
“回大都督,据俘虏说,韩延寿应该在后宅!”一名浑身是血的都尉禀报。
“集中所有能战之力,进攻后宅!死活不论!”赵暮云下令。
必须尽快结束战斗,否则等城内其他区域的北狄残兵反应过来,或者……阿剌罕来援,局势可能生变。
最后的进攻开始了。
在场的河东精锐,如同疲惫却依旧锋利的箭矢,射向了枢密使府最深处。
韩延寿亲自披甲持刀,站在后宅的台阶上。
他身边只剩下不到百名最忠心的侍卫和家将。
他脸色灰败,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坐拥坚城雄兵,竟然会被一支不到万人的孤军,以这种方式攻破!
“赵暮云……你好狠!好算计!”
韩延寿看着步步逼近的河东军,发出凄厉的嘶吼。
回答他的,是奚胜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以及那柄沾染了无数鲜血的陌刀!
最后的战斗没有悬念。
在绝对的实力和气势碾压下,负隅顽抗的北狄侍卫被迅速歼灭。
韩延寿本人在乱战中被武尚志一槊刺中大腿,倒地后被蜂拥而上的河东士卒乱刀砍死!
这位娄烦王的继父,燕云道本地大族,显赫一时的南院枢密使,最终以一种极其憋屈和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当韩延寿的人头被高高挑起,剩余的北狄侍卫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抵抗意志,纷纷弃械投降。
此时,东方的天际,恰好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黎明的曙光,穿透了幽州城上空的硝烟,洒在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巨变的土地上。
枢密使前,赵暮云收起横刀,望着那枚缓缓升起的象征着胜利与光明的太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一夜血战!
幽州城,这座被大胤皇帝胤昭割让出去,被北狄鞑子统治了半年的燕云心脏,回到大胤人手中!
赤底玄云旗,在晨曦中,缓缓升上了枢密使府前面那高高的旗杆上,迎风招展!
血色黎明,终于迎来了光明。
晨曦刺破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满幽州城。
持续了一整夜的喊杀声和兵刃交击声,逐渐平息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胜利者压抑不住的欢呼。
赵暮云站在枢密使府前的大青石台阶上,脚下是尚未清理干净的血污和狼藉。
他身上的明光铠也布满了刀剑划痕和溅射的血点,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
唐延海、沈千、武尚志、郭洛、奚胜、柳毅、慕容春华、桓武、纳木措……
一众将领聚集到他身边,人人带伤,甲胄残破,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自豪。
他们做到了!他们真的做到了!
以区区不到一万兵马,在须陀河来回运动,将围堵他们的追兵甩开,然后奔袭数百里,攻陷了雄城幽州!
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经典战例!
“我们……成功了!”
唐延海的声音带着哽咽,这位一向喜怒无常的家伙,此刻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荡。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武尚志用力捶打着胸口破损的甲叶,发出砰砰的响声,纵声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却渗出了泪花。
他想起了那些倒在冲锋路上的重骑弟兄。
奚胜拄着他那柄已经砍出无数缺口的陌刀,沉默地看着那面旗帜,粗重的喘息声中,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的陌刀营,折损过半。
柳毅看着手中空荡荡的箭囊,又望了望城头,神机营的弩箭和火器、震天雷,在此战中消耗殆尽。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暮云的目光扫过这些与他生死与共的部下,心中亦是心潮澎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沉声下令:
“沈千,立刻起草安民告示,以河东大都督府与小晋王的名义发布!严令各部,不得骚扰百姓,不得劫掠商铺,违令者,斩!”
“武尚志、郭洛,整顿兵马,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收拢俘虏!控制府库、武库、粮仓等重要地点!”
“慕容春华、纳木措,肃清城内残敌,维持秩序!派人接管四门,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柳毅,组织人手,扑灭城内余火,统计战损。”
“另外,”赵暮云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凝重,“立刻派出八百里加急信使,分头向晋阳、西京、以及……相州前线的大奉军,报捷!”
“告知他们,幽州,已在我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