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后素来瞧不上余少云，觉得她小家子，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偏启元宫那个，摆出一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样，又急着抓淑妃的错处，便把这等无伤大雅的疏漏当成了把柄，还想借哀家的口发难。她却忘了，淑妃协理六宫是陛下钦点，这后宫之事，从来不是抓着几分琐碎疏漏便能颠倒黑白的。”
朱嬷嬷连连点头：“娘娘说得是！是老奴愚钝，差点被人牵着鼻子走。淑妃娘娘素来谨守分寸，想来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故意逾矩。”
沈太后淡淡瞥了她一眼：“往后行事多留个心眼，别什么话都往心里去。长春宫和启元宫斗法，哀家乐得坐山观虎斗，倒是朝雾假孕一事，还没查出是谁所为吗？”
“暂时还没有，慎刑司那边，一直在查毒鸟一事，似乎......”朱嬷嬷瞥了眼沈太后，“对贵人假孕一事，并不在意。或许，陛下顾念着娘娘，不打算追究了吧？”
沈太后闻言，哂笑一声，“不打算追究？怕是那小子，就等着算总账呢。”
虽然不是亲母子，但沈太后对萧浔的性子再了解不过。
他表面看似温和宽宥，实则心思深沉、城府极深，最是容不得旁人在他眼皮底下弄鬼作祟。
朝雾假孕之事，牵扯宫闱体面，又隐隐透着算计，他怎会真的置之不理？
不过是眼下他忙着春闱的事，才暂未动声色，只怕背后藏着更深的图谋。
沈太后指尖摩挲着紫檀手串，眸色沉沉，“朝雾假孕这事，哀家是越想越觉得，这孩子是让人算计了。她的性子虽娇蛮，却最是单纯直爽，心里藏不住事，更没那等阴私城府，能想出假孕这等欺君罔上的法子。她如今一口咬定自己怀了龙种，那模样绝非作伪，定是真真切切信了，连自己被人当枪使都浑然不知。”
她语气添了几分冷厉，护犊之意溢于言表：“定是有人摸清了她想母凭子贵、稳固地位的心思，又拿捏住她娇蛮却易轻信的性子，用了什么手段让她生出孕象。或是给她用了能致嗜睡、恶心的药物，或是买通了她身边的宫人日日哄骗，甚至连诊脉的太医都被收买，联手织了这张骗局。”
朱嬷嬷躬身垂首，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与担忧：“太后所言极是！贵人这般心性，最易被人钻了空子。老奴已按您的吩咐，暗中排查她近两月的饮食用药、往来之人。只是琴音说，贵人身边没什么异样，而且她也是个姑娘家，没有生养过，见贵人没换洗，也以为是怀了，谁想到，是有人从中作梗。”
“琴音是不懂，那管事的方嬷嬷呢？经年的老嬷嬷了，难道都不懂？”沈太后不悦地问道。
“回太后，方嬷嬷那边老奴也盘问过。她说贵人素来娇纵，月事本就不准，这回迟迟未至，又伴着嗜睡、嗜酸的症状，再加上李太医一口断定是喜脉，她便也没敢多想。”朱嬷嬷帮老伙计说了句话。
“朝雾自己不懂事，她一个经年的管事嬷嬷，难道也不懂？月事不准便敢认定是有孕？嗜睡嗜酸便是喜兆？这宫里多少宫人丫鬟盼着攀附，多少阴私算计藏在这些‘迹象’里，她竟半分警惕心都没有！”沈太后还是非常生气，毕竟假孕一事的后果，非常严重，她都不敢想萧浔会怎么就这事，跟沈家算账。
“还有李太医，他行医数十年，宫里多少妃嫔的脉相他没诊过？喜脉真假他难道辨不出来？”沈太后愤怒地将佛珠串重重拍在案上，“他是哀家亲手提拔起来的人，沈家待他不薄，他竟敢背叛哀家，做出卖主的勾当！该死！”
见沈太后动怒，朱嬷嬷赶紧劝道：“太后息怒！您万金之躯，可别气坏了身子。李太医或许并非存心背叛，说不定是被人拿住了什么致命把柄，或是家人遭了胁迫，才不得不从。他在宫里当差多年，素来感念太后与沈家的恩义，若不是走投无路，想来也不敢做出这等卖主求荣的事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老奴已让盯着李太医的府邸，查他近几月与何人往来、是否有异常银钱进账。”
沈太后语气平淡地道：“行了，去查吧。让他们尽心些，尽快把事情查清。”
“娘娘放心，老奴会督促他们的！”朱嬷嬷躬身应道，而后转身快步退了出去，脚步间带着几分急切。
殿内复归寂静，沈太后拿起佛珠串，缓缓地捻着，此事绝非简单的宫闱算计，背后牵扯的势力怕是不浅，既敢动沈家的人，便必然有所依仗。
沈太后关注的是沈朝雾假孕一事，崔嬷嬷的盘算注定落空。
就在后宫各怀心思、暗流涌动之际，三日光景转瞬即逝，已是殿试放榜的辰时吉日。
皇城之外，贡士们早已按序列队等候，衣袍整洁，神色或紧张或笃定。
程诺站在队伍靠前处，身形挺拔如松，藏青贡士服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清朗，虽然排在第四，但出众的相貌比前三甲，更引人注目。
他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玉佩温润的触感稍稍平复了他心底的忐忑。
会试第四名的成绩虽稳，可他是异邦士子，就不知皇帝会不会因为这点就鼎甲易人。
只要不落到同进士的位置上去，一切都好说。
晨光渐盛，洒遍宫墙，内侍高声唱喏：“宣会试前十名贡士入殿面圣！”
话音落下，程诺与其余九名贡士依会试名次依次出列，为首者正是会试第一的王靖，紧随其后的是会试第二的顾昇，程诺位列第四，缓步随众人踏入保和殿。
殿内，萧浔端坐龙椅之上，龙椅上的萧浔身着明黄常服，龙章凤姿，威压自生。
程诺随众人跪地行礼，齐声道：“诸生恭请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萧浔沉声道，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
刘永顺躬身上前，扬声道：“宣会试第一王靖出列！”
王靖应声迈步，走到殿中中央，再次躬身行礼：“学生王靖，叩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