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愈发昏暗,仿佛连最后的光线都被那绝望的氛围所吞噬。
下方,熊三和江雪吟虽然仍在清剿残敌,但注意力早已被高空的战局牢牢吸引。
看到封千世双臂被废,雀擎重伤跌落,两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熊三巨大的熊掌捏得咯咯作响,江雪吟清冷的眼眸中亦布满了凝重与忧色。
他们清楚,一旦封千世和雀擎陨落,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而这头重伤的魔雀,绝非他们二人所能抵挡。
幽日墨雀爪间的毁灭能量越聚越多,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波动。
它那熔金血瞳锁定了气息萎靡、几乎无法动弹的封千世,显然要将这个身负它最憎恨血脉之人,第一个抹杀。
封千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时刻的来临。
脑海中闪过青衣楼的基业,闪过修永寿等人,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然而,就在幽日墨雀即将挥下死亡之爪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并非是来自外界的救援,而是幽日墨雀自身,猛地一颤!
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汇聚在爪尖的毁灭能量一阵紊乱,险些失控反噬。
它那熔金血瞳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并非源于外界,而是源自其内部深处的、极其强烈的痛苦与挣扎之色!
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悲伤与眷恋的微弱意念,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竟然短暂地冲破了那纯粹的暴虐与怨恨,流露出来!
“封......玖......气息......”
一个模糊不清,带着无尽哀婉与思念的称谓,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回荡在封千世和雀擎的心神之间,与那滔天的怨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闭目待死的封千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也让正准备想办法逃走的雀擎,动作骤然一滞。
幽日墨雀......发生了什么?
......
此时,半空中,幽日墨雀那熔金般的血瞳中,疯狂的毁灭之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愕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埋了无数年、几乎要被怨毒彻底掩盖的......复杂情绪。
“封…玖......”模糊不清,却蕴含着无尽波澜的意念,疯狂的地扫过战场,“气息......”
没空去多想,就在幽日墨雀这片刻的愣神间,濒临绝境的封千世和雀擎,却是迎来了逃命之机。
封千世虽已油尽灯枯,意识模糊,但求生的本能和对宗门的责任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强提最后一口气,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响起,传向同样伤势惨重、气息萎靡的雀擎:“阁下......走!随我一起回阵!”
雀擎亦是老辣之辈,虽不明所以,但幽日墨雀的异常他看得分明。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听到封千世的话,他毫不犹豫,燃烧所剩无几的精血,化作一道黯淡的银光,与封千世踉跄的身影一同,朝着下方那由青衣楼天使孙正重新升起的,光芒明灭不定的九转青木玄光阵急坠而去。
“快!打开阵法!”阵内,一直紧张关注战局的青衣楼天使孙正,虽也重伤,但仍强撑着指挥。
一道细微的缝隙在光罩上迅速裂开,恰好容纳两道身影跌入,随即立刻闭合。
几乎是同时,一直在下方清剿残敌、同样时刻关注高空战局的熊三和江雪吟,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熊三随手斩杀一名惊慌失措的大罗宗弟子,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江雪吟则身化素色惊鸿,两人一前一后,险之又险地在阵法缝隙闭合前的刹那,遁入了青衣楼大阵之内。
“嗡——!”
阵法光罩剧烈闪烁,勉强重新稳定下来。
虽然看似摇摇欲坠,但终究是暂时隔绝了外界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
阵内,封千世和雀擎几乎是刚一落地,便双双瘫软在地,大口咳血,气息如同风中残烛。
封千世浑身浴血,皮肤龟裂,生命气息微弱到了极点;雀擎亦是面色灰败,秘法反噬加剧,修为已然开始不稳地跌落。
熊三巨大的熊掌按在胸膛上,喘着粗气,眼中闪过一抹心有余悸。
江雪吟虽看似稍好,但脸色亦是苍白如纸,清冷的眼眸中难掩疲惫与凝重。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大阵绝难长时间阻挡半步尊武境的幽日墨雀,哪怕对方也已重伤。
但此刻,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已是无比珍贵。
“刚......刚才......怎么回事?”熊三瓮声瓮气的开口,打破了阵内死寂的气氛,一双熊眼惊疑不定地望向外面停滞不动的幽日墨雀,“那扁毛畜生,怎么突然停手了?还喊着......封玖的名字?”
话音落下,江雪吟和雀擎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勉强盘膝坐起、正艰难取出玄天宝液服用的封千世身上。
幽日墨雀是因感应到封玖气息而愣神,这在刚才那模糊的意念中表露无遗。
可封玖,这位青衣楼上代楼主,早已陨落多年,这是墟域高层人尽皆知的事情。
她的气息,为何会在此刻出现?
面对众人探寻的目光,封千世咳出一口瘀血,脸上同样布满了惊疑与不解,他缓缓摇头,声音虚弱却带着深深的困惑:“我......不知。母亲......她确已仙逝多年,陨落之地......亦不在楼内......此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中的震惊丝毫不亚于旁人。
母亲封玖的死,一直是青衣楼最大的谜团和伤痛。
如今仇敌当前,竟牵扯出母亲的气息,这让他心乱如麻,隐隐觉得,当年母亲陨落的真相,或许远比他知道的更加复杂。
就在众人疑惑万分之际,外界停滞的幽日墨雀,体内忽然爆发出强烈的幽蓝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它本身的死寂怨气,而是一种中正平和、却又蕴含着磅礴力量的清辉。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现深邃青色,造型古朴玄奥,远比封千世手中青衣玄天副令更加威严、气息更加浩瀚的令牌,缓缓从幽日墨雀胸口处的幽暗火焰中浮现而出!
令牌表面,流光溢彩,“青衣玄天”四个大字若隐若现,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威压。
“青衣玄天主令!”看到这一幕,封千世失声惊呼,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混合着狂喜与滔天的恨意!
喜的是,这枚自母亲失踪后便随之遗失,关系到青衣楼根本、能更有效调动玄天宝泉镇压魔物的至高信物,竟然重现世间!
若能取回,镇压六芒玄天界内的欲孽魔将必将事半功倍!
惊的是,这主令竟然是从幽日墨雀体内飞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母亲的陨落,绝对与这头凶禽脱不开干系!
它不仅是来复仇的仇敌,更是亲手弑母的凶手!
一想到此,封千世双目瞬间赤红,原本萎靡的气息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波动起来,一股毁灭性的能量在他残破的体内开始不受控制地汇聚。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之前是为宗门存续而战,尚存一丝侥幸求生之念,如今确认凶手,那丝侥幸彻底化为灰烬。
“孽畜!我与你拼了!”封千世怒吼一声,挣扎着就要起身,竟是要拖着这残躯冲出大阵,引爆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哪怕只能伤到幽日墨雀一分,也在所不惜!
“楼主不可!”看到封千世欲要冲出阵外拼命的举动,青衣楼天使孙正脸色大变,急忙上前阻拦。
“封楼主!冷静!”雀擎也急忙出声,他可不希望封千世此刻出去送死,那意味着他等下要独自面对幽日墨雀,“此时出去,无异于送死!从长计议!”
然而,就在封千世几乎要挣脱阻拦,即将冲出阵法的刹那,外界异变再起!
那悬浮于幽日墨雀身前的青衣玄天主令,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辉!
它仿佛拥有灵性一般,自动鲸吞海吸着周遭天地间的元气,甚至引动了下方青衣楼阵法汇聚的灵脉之力!
浩瀚的元气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主令之中。
下一刻,主令光芒万丈,一道高达千丈的庞大虚影,自清辉中凝聚而出!
那是一位身着淡青色宫装,身姿挺拔,面容英气而美丽的中年女子虚影。
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清澈而坚定,周身散发着浩瀚磅礴的元力波动,其容貌,与青衣楼内供奉的上代楼主封玖画像,一般无二!
“母亲!”封千世身躯剧震,看着那熟悉的巨大元力之体,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冲天的怒火和决死的意志都为之一滞。
这巨大的元力之体——封玖的留形——甫一凝聚,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有看向阵内的封千世等人一眼。
她那完全由精纯元力构成的眼眸,冰冷地锁定了前方因主令离体、气息出现片刻紊乱,且深受重伤的幽日墨雀。
没有施展任何复杂的武技,她巨大的元力之体猛地向前一倾,如同陨星撞击大地,携带着一往无前、与敌偕亡的惨烈气势,狠狠地朝着幽日墨雀撞了过去!
“轰!!!”
第一次撞击,天地失色!
幽日墨雀发出一声痛楚与愤怒交织的尖鸣,庞大的身躯被撞得向后翻滚,周身幽暗火焰剧烈摇曳,本就严重的伤势似乎又加重了一分。
而封玖的元力之体,也变得明显虚幻了一些。
“这是......青衣留形大法!”封千世瞬间认出了这青衣楼五大秘法中最为神秘、也最难练成的终极秘术。
据传此法可在陨落前,将部分灵魂本源与修为封入青衣玄天令,在将来某个特定条件下激活,形成拥有部分战斗本能的力量留形。
连他这位当代楼主都未曾练成,没想到母亲竟已掌握,并留在了主令之中!
“唳!”幽日墨雀彻底暴怒,被封玖的气息刺激,又被这留形攻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它疯狂地催动力量,巨爪、羽翼、死光齐出,轰向那元力之体。
然而,封玖的留形仿佛认准了同归于尽的打法,毫不防御,也不闪避,依旧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耗损元力的方式——撞击!
“轰!轰!轰!”
一次又一次,千丈高的元力之体,如同不屈的战魂,携带着封玖最后的意志,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幽日墨雀。
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能量风暴撕天裂地。
幽日墨雀被撞得翎羽纷飞,哀鸣不止,伤势不断加重。
而封玖的元力之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
阵内众人看得心神震撼,同时也清晰地认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这元力之体的力量是有限的,且每一次撞击都在急剧消耗。
一旦能量耗尽,留形消散,重伤但未死的幽日墨雀,依旧是他们无法抵挡的噩梦!
封千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肉中,鲜血直流。
他看着母亲留下的最后身影为了守护青衣楼而一次次燃烧,看着杀母仇人在眼前咆哮,内心的痛苦与决绝达到了顶点。
他猛地转头,看向雀擎、熊三和江雪吟,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能干等着!我母亲的留形撑不了多久!趁它病,要它命!我们必须出去!协助留形,诛杀此獠!”
雀擎面色阴沉,他自然看得出局势,若不趁此机会联手将这幽日墨雀彻底留下,等留形消散,所有人都得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伤势和反噬,沉声道:“好!老夫便再拼一次!”
熊三拍了拍胸膛,瓮声道:“没说的,干它娘的!”
江雪吟清冷的眸子扫过外界惨烈的碰撞,缓缓点头:“唯有如此。”
此刻,青衣楼外,封玖留形与幽日墨雀的死斗已进入白热化,而阵内,残存的顶尖力量,即将做出最后的搏命一击。
生存与毁灭,皆系于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