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身体好了,她便能见到江行简。
有了个期盼之后,如此一来沈清棠近日来胃口也好了不少。
每日会吃饱饭,按时喝安胎药,闲了就会看看画本子。
过了五日。
雪天寒夜,烛光摇曳。
沈清棠当晚在用膳的时候,以为又等不到李长策一起了,便独自执箸。
刚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卿卿,你看谁来了?”
门开了。
李长策身披大氅,穿着玄色锦衣。他唇角噙着浅笑,往日凌厉的眉眼此刻柔和了几分。
右手牵着的奶团子不过四五岁模样,一身正红色锦袄衬得小脸愈发粉嫩。小团子头顶扎着两个圆髻,缀着金铃铛,随着蹦跳的脚步叮当作响。
“娘亲…”奶团子声音黏糯,见到沈清棠的第一眼仰着小脸瞧着她,见她不应又转头看向身边高大的男人。
沈清棠怔在原地,手中的筷子滑在桌上,愣神的看着眼前一幕。
“若、若若……”她喃喃起身。
一团柔软的,带着乳臭味香气的软物狠狠的搂住她的腿。
“呜呜呜,娘亲终于记起若若了!若若再也不是邻居家的小孩了……”
沈清棠蹲身抱住她,触摸着熟悉的娇小身子,这句话就像心口的钥匙,瞬间将多年来的歉疚释放,眼泪喷涌而出。
“对不起,若若。”
她抚摸着若若的脑袋,闭了闭眼,泪流满面。
原先在临江别院时,她似乎常常不记得若若是谁,有时候误以为若若是邻居家跑来玩耍的孩子。
总要阿四提醒,总让乳娘等人惊讶。
后来知道她姓江,入了宗谱,以为是江行简养的外室所生,江行简却摇头不语。
模糊的记忆渐渐有了清晰的感觉,沈清棠就像是擦干净了这块玻璃,再也不忍让呵出的雾气弄瞎了自己的眼睛。
“娘亲不哭了。”若若给她擦了擦眼泪。
“好了若若,该吃饭了。”李长策弯腰拉开若若,却是指尖拭去沈清棠眼角的泪,哄孩子似的,“不许再伤心了。”
“我哪里伤心了,我是激动。”沈清棠破涕为笑。
母女刚相认,若若年纪小,离不开母亲,就是坐在餐桌前用膳也粘着沈清棠。
喝粥也要她喂,每次张嘴都讨好似的大口吞咽。
沈清棠以为若若会疏离她,可没想到若若很需要她,而她巴不得弥补对这孩子多年的歉疚,喂饭的时候莫名有种双向奔赴的幸福感。
若若殷勤的张嘴,她殷勤的喂哺。
“娘亲,我还要这个!”若若指着虾。
白灼虾没有剥壳,得先剥开再蘸酱料。
沈清棠笑笑,刚要去拿,便被另外一只大手阻住。
“我来吧,”李长策伸手将那碟虾整个端走,语调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若若,以后你想要什么,就问我,别累着你娘亲。”
若若眨了眨眼睛,小嘴微微张着。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虽已摸清了这位“父亲”大人的脾气,可对方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让她不敢太过造次。就连那声“爹爹”,也总是细声细气地含在舌尖,生怕叫错了似的。
可如今在饭桌上,瞧着他给娘亲布菜时那温柔小意的模样,小丫头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立刻就看明白了这个家里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于是越发往娘亲怀里钻,软软地蹭着撒娇,活像只认准了靠山的小猫儿。
沈清棠被女儿蹭得发痒,不由得轻笑出声,指尖温柔地梳理着若若细软的发丝:“不过剥个虾罢了,瞧你把孩子唬的。”
李长策闻言抬眸,正撞见她眼角眉梢那抹久违的温柔笑意。烛光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他手上动作一顿,不自觉地也跟着扬起嘴角。
若若刚回来认生,哪儿也不肯去,只管粘着沈清棠。
到了入睡时刻,沈清棠一躺下,小丫头便很自觉地跟着上床,掀了被子就往她怀里钻。
李长策拦都拦不住,一把拎起来就要丢给迎春,若若死活不肯走,搂着她的胳膊不松开。
“娘亲!”
“好啦,你就让她在这睡吧。”沈清棠嗔怪地瞪了李长策一眼,手臂将怀里的小人儿搂得更紧了些。
“不行,”李长策眉头紧锁,“她睡这儿,我睡哪儿?”
若若一得赦令,立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往娘亲颈窝里钻,软乎乎的身子还配合着轻轻发抖。
沈清棠心疼得不行,柔声细语地哄着,手指轻拍孩子单薄的背脊。
李长策看着自己亲手带回来的小麻烦,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在原地踱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道:“卿卿,你当真看不出来这小东西在装可怜?”
沈清棠闻言,眉梢一挑,将若若往怀里护得更紧了些:“你堂堂大将军,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她指尖轻轻抹去若若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们若若明明吓坏了,是不是?”
小丫头立刻配合地往娘亲颈窝里缩了缩,却在不经意间对父亲眨了眨眼睛,那狡黠的神态,活脱脱就是沈清棠当年耍小性子时的模样。
李长策额角青筋跳了跳,正要开口,却见沈清棠忽然蹙眉轻“嘶”一声。
他顿时变了脸色,箭步上前:“怎么了?”
“没事,”沈清棠捂着心口,眼波却悄悄往怀里的小人儿那儿飘,“就是突然有些心悸……”
话音未落,若若已经一骨碌爬起来,小手紧张地拽着娘亲的衣襟。
父女俩四目相对的瞬间,李长策忽然轻笑出声。
他单膝跪在榻前,指尖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小狐狸。”
又抬头望向沈清棠,无奈道:“大狐狸。”
沈清棠如愿以偿的抱着若若睡下,以为李长策会离开,不打扰他们,谁只知道对方不依不饶的掀了被子挤过来,按照平时的习惯环住她的腰身,下巴抵在她发顶上缱绻的闭了闭眼。
“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你睡。”
沈清棠无奈,只得小心翼翼的覆盖上他的手,防止他压到肚子。
若若粘人,见到沈清棠之后,便再不肯跟着往日一直带着她办差的李长策出门。
李长策无可奈何,只能叮嘱若若不得给她添麻烦。
待人走之后,母女二人便坐在一块看画本子。
沈清棠给若若讲故事,没多久,她放下话本,想起一些事,“若若,还记得这块玉佩吗?”
她从腰上取下李长策要求她日日佩戴的鱼纹玉佩,放在若若柔小的手心里。
“记得,这是乳娘塞给我的。”小丫头奶声奶气的说道。
“原来如此。”
沈清棠恍惚想起城破那日,临江别院很乱,跟着阿四逃命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乳娘在与那小厮抢盒子,原来是这个。
看来,这么多年她虽不常伴若若身侧,但好在若若是被爱的,有个这么好的乳娘待她。
只可惜……
没关系,日后她定会好好对若若的。
又到了晌午,沈清棠的瞌睡又开始犯了,因着怀孕最近她睡眠时间长了不少。
常常是喝完药就困了,有时候讲着故事也就困了。
迎春见状,让人将若若抱走,自己则是扶着沈清棠回里屋躺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