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虎!我、我可是给你生了两个女儿的,”武春来此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不能休了我,被休了的女人哪还有活路,我这把年纪,不会有人要的……”
可惜她的话落在程家人耳中跟放屁一样,谁都不会管她被休会怎么样,大伙儿只知道,程家不能有心思歹毒的儿媳妇,孩子们不能有为非作歹死不悔改的长辈。
武春来哭得眼泪鼻涕挂满半张脸,她视线在全场逡巡,试图找到一个人帮她说话。
赵顾二人嫌弃地撇开眼睛,连余光都舍不得施舍给她。
公爹公婆冷漠无情,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垃圾。
程三虎更不用说,休妻的话就是他提出来的,如今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金玉……
她还有女儿金玉。
武春来手脚并用,爬到女儿跟前:“金玉,你帮娘求求情,你爹要是休了我,你就是没娘的孩子了,日后再娶了继母,家里哪还有你和珍珠的容身之所!”
金玉一早对母亲凉了心,家里给了她多少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犯错,从不自省,这次更是把主意打到盼儿妹妹身上。
她也是有女儿的人,难道不知道女孩子被卖到瓜州会是什么结果吗?
“娘,人在做天在看。”金玉只说了一句,退到程诺身后,态度很明确了,她是不可能帮武春来说话的。
武春来见程诺一副将金玉护在身后的模样,气红了眼:“小贱蹄子!我才是你娘!你向着外人,对付你亲娘,你狼心狗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程诺拿起身后的杯盏砸在武春来身上:“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白眼狼!家里为了捞你出监狱,上下打点,你偷盗的银子是我出的,罚款是娘付的,你的一双女儿是大嫂二嫂在照顾,就连盼儿得知你要回来也跟在三个身后替你找祛灾的杨柳,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
武春来震惊地抬起眼:“什么?银子是你们交的?”
随即她很快摇头:“不可能,你骗我,明明是我爹捞我出来的,你们怎么可能好心帮忙,我就是你们告发送到监狱的,如今摘果子装什么好人!”
程母见她一副鬼迷心窍的样子,直接回房拿出单据,丢在她面前,“瞧好了,上头有官府的公章,罚款加上赔偿一共三十五两银子,你爹帮你缴的钱,你让他拿出证据来啊!”
武春来看着上头的落款,确实是程诺的名字,心里又震惊,又不解。
是她弄错了?
爹为什么没告诉她。
是了,她蠢了,家里若真有钱,爹怎么会先捞她,肯定会先把弟弟救出来。
是她错怪了程家人?
不是,不是,程家想用这种方法让她愧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武春来把自己哄好了,顺理成章解释了程家人的所作所为,用力将文书捏成一团,“那又怎么样,本来就是你们欠我的,要不是程四娘告发我弟弟,我们根本用不着承受牢狱之苦。”
程三虎绝望地闭上眼,死不悔改,其心可诛。
“二嫂,家里你识字最多,劳烦帮我写份休书。”
顾寒栀点头:“好。”转身回屋拿来笔墨纸砚,挽起袖子,落笔顺畅,很快写完,并且冲在场的各位读了一遍。
句句条理清晰,引经据典,细数武春来的几大罪证,光七出就犯了三条,听得人拍案叫绝,不休不行。
程三虎爬起来,毫不犹豫按下手印,“你当初陪嫁的两床被子,五钱银子,我全还给你,按下手印,从此之后你我再无关系。”
武春来哪肯听,程家如今蒸蒸日上,生意越做越红火,眼瞅着要挤入富户的行列,她陪着全家吃糠咽菜十年,好不容易要享福了,想一脚把她踹开,没门!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该受的苦我都受了,小盼儿一根头发丝没伤到,反倒是我的珍珠替她受了罪,凭什么还要怪在我头上?”
“不怨你怨谁?”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程二顺和十七大跨步走进来。
程二顺按刀而立,眉骨上一道新疤斜贯至鬓角,衬得眼神愈发沉冷,不久前那个握不稳枪,只会干农活倒腾木艺的男人,如今肩背已如铁铸,连呼吸都带着马背上磨出的粗粝。
他开口时,嗓音低哑如锈刀刮过砺石:“多行不义必自毙。”
站在他旁边的男人,依旧是程诺记忆中的俊朗,他跟一月前离开时并无多大区别,只是眉眼多了丝沉稳,不同于原先在程家的死气。
怀里抱着的女孩正是珍珠,可惜眼神呆滞,双目无神,程诺喊了好几声她都没反应。
十七解释:“吓到了,发现她的时候,跟好几个孩子关在狗笼里,每天被鞭打,身上落了不少伤。”
程诺心疼得红了眼,想上前又怕吓到孩子。
武春来蹭得从地上站起身,扑到珍珠面前,试图将孩子从十七怀里抢过来。
“珍珠,我的女儿……”
听到声音,一直呆愣的珍珠,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眼里的呆滞,瞬间被惊恐代替,更加努力地往十七怀里缩。
“不要!坏娘亲!坏外祖!你们都是坏人。”小孩子的哭声像是刀子般扎在武春来心尖上。
武春来慌乱解释:“不是的,是外祖弄错了,珍珠,娘不知道被抓走的人是你。”说着,武春来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你这孩子,为什么要撒谎,若不是你偷偷跑回程家,也不用遭这场罪!”
珍珠泪眼涟涟望着她:“那你想抓谁,盼儿妹妹吗?”
被麻袋捆着的时候,她听见那两个抓她男人的对话,他们是来抓长得好看的女孩的。
六七岁,长得好看。
只能是小盼儿妹妹。
在被鞭打受罪的几天里,她又从拐她的男人口中得知,她是被外祖父卖掉的。
见武春来不说话,珍珠更加笃定内心的猜测:“所以,如果不是外祖弄错了,被抓走的人会是珍珠妹妹,对吗?”
武春来话哽在嗓子里,她难道要在女儿面前承认,是她想把程盼儿卖到青楼吗?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嘴。”
珍珠眼泪成线往下掉,搂住十七脖子的手更紧:“十七叔,我不想看见她,我要小姑姑,我要盼儿妹妹。”
这下连娘都不叫了。
“闪开。”十七冷声道。
武春来还想拦着不让走,结果十七冷冽的眸子一扫,像是无数刀剑刺在她面前,再进一步,就得被戳成窟窿。
珍珠被交到程诺怀中,程诺立刻带着她下去换药换衣服,金玉跟着一起去了,至于堂内的情形如何,她不想管,也管不着了。
以后她只想好好照顾妹妹,跟着小姑姑学赚钱的本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