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桂香这句话够了,以她的医术和对草药的熟悉程度,加上程诺的理论实践,迟早能研制出新产品。
程诺:“先回村看看何大夫和你儿子,大梨村和云溪村都被大水淹了,抢修工作进展得差不多,若是不方便,你来我家住,我带你见一见咱们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何桂香一愣。
“对啊,你认识的,关大夫的外甥关长宏,之前跟孟南洲那渣男和离时,他还帮了我不少。”程诺怕时间太久,何桂香忘了关长宏这号人,特地多解释了两句。
何桂香尴尬地点点头:“原来是他……”
一路上,程诺将她如何低价购入一间凶宅,榴花巷如何废除里坊制,以及后来开早餐店,跟关长虹打赌做生意的前因后果全讲了。
何桂香不知在想什么,程诺见她总点头却不说话,以为她乘船累了。
倒是陶婆婆问了许多关于关长宏的事,包括对方的长相家势,那模样不知道地以为她是何桂香的亲娘,正帮她寻婆家呢。
小李今日恰好有空,来镇上接绿草回家团聚,顺道赶牛车将何桂香和陶婆婆一起带了回去。
程诺一早给小李带了消息,让他在镇门口等着,没想到几人走到镇门口时,意外撞见关长宏。
关长宏老远见到何桂香和陶婆婆,急不可待走上前,想问一声回来为什么不告诉他,奈何周围人多,实在不好张口,加上何桂香有意无意躲避他的视线,更让关长宏觉得挫败又失落。
“关少爷,你怎么也在这儿?”程诺好奇道,“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店里吗?”
自从开了胭脂铺,关长宏一改从前的逍遥散漫,正正经经做事,连关大夫都来了好几回,将程诺拉到一旁仔细询问外甥是不是好好做人了。
每日跟着店一起开门营业,跟着店铺一起关门核账,半点没了从前招猫逗狗的纨绔模样。
关长宏收回往某处停留的视线,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我堂堂东家,店里哪需要我一直看着,那我请的人全是吃白饭的吗?”
程诺困惑地点点头:“你昨日不还说,店里账目对不清,怀疑是请来的人手脚不干净,说要守株待兔?”
这几日店里的账目突然对不上,不是店铺里的物品数量少了,就是钱盒子的银子不翼而飞。
两人怀疑是出了内鬼,这两日都在观察,试图揪出盗贼,关长宏哪来的闲工夫在这儿闲逛。
“咳咳……刚用了些糕点积食了,出来溜达溜达,消消食。”关长宏说着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买多了,吃不完,你拿回去吧。”
榴花巷距离城门口有半个时辰的脚程,他没有乘车出行,为了消食,能走这么远?
程诺接过糕点一瞧,“我不吃杏仁酥,容易过敏,也不爱莲蓉糕。”
说着,想起什么,将盒子递给何桂香:“我记得你很喜欢杏仁酥,阿源喜欢莲蓉味的糕饼,你带回去吧。”
陶婆婆附和道:“确实,这两都是我家桂香爱吃的。”
何桂香揪住衣角的手背一紧,下意识拒绝,“我、我没有……”
程诺看着她脸没来由突然红起来,好奇道,“你换口味了?”
“不、不是……”
何桂香只能接过食盒,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用力瞪了关长宏一眼。
这一眼,反倒把关长宏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冲程诺道:“瑞福斋的杏仁茶糕也很出名,我下次给你带些尝尝。”
程诺:“……”
不是,她刚才说她对杏仁过敏的话,他是一个字没听见吗?
——
大梨村村民的屋子重新搭建了七七八八,因为人力有限,加上还要去山上开荒,那些临时借调到村里帮忙的百姓也要在大梨村吃住,实在没有多余的位置给何桂香居住。
好在何大夫可以跟其他汉子挤在一处,将位置留给陶婆婆,何桂香跟儿子亲近两日后,动身来找程诺。
程家如今单独辟了间小屋给程诺研究新品,何桂香直接在小屋里住下。
程诺给她介绍胭脂铺如今的主要产品,包括销售最好的“千日红”,已经到了一罐难求的地步。
其他胭脂铺争相模仿,试图找出配置方法复制“落雁阁”的成功,尝试了百十次,却总摸不到门道,难以破解秘方。
因此,市面上虽然多了很多打着“平价千日红”名号的胭脂,却没有一款比得过正版在顾客心目中的地位。
这天两人正为一味草药能不能加进原料中,商议得热火朝天时,赵氏匆匆从外头进来,因为着急,额角留下不少汗珠。
见到程诺,忙道:“胭脂铺子出事了。”
程诺和何桂香赶往胭脂铺子时,店里有人闹事。
一个梳着未出阁发髻的姑娘蒙着面纱,身旁的上了年纪的妇人手里举着店里的胭脂盒,正在跟关长宏对峙。
“我女儿用了你家的胭脂,脸上全是红疹,”妇人有双吊梢眼,看起来就是个凶悍的主,她直接将盒子往桌上一拍,“我女儿下个月成婚,顶着这样一张脸,要是被婆家退婚,你们店能担待吗?”
说着撩起面纱一角给围观的众人瞧,上头红疹遍布大半张脸,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里发毛,好几个路人一脸嫌弃。
那姑娘许是被刺激到,眼泪盈满眼眶,羞愤地遮住脸庞,气恼地望向妇人,又怨恨地死盯着关长宏。
关长宏哪被姑娘这般凝视过,加上她脸上的伤口不像作假,拿出的盒子确实是店里销售出去的,至于里头的东西有没有被动过手脚,他暂且看不出来,只能催促手下:“程姑娘来了没有?我这里快火烧眉毛了?”
“已经派人去请了。”正说着,手下看到被人群挤在门外的程诺,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抬手摇摆,“来了来了,程姑娘来了。”
程诺刚走近,关长宏立刻将她请到跟前,见何桂香跟着一起来,委屈地皱着眉眼。
何桂香全当没瞧见,径直走到戴面纱姑娘身旁,柔声道:“姑娘,我是大夫,你脸上的伤能不能让我瞧瞧?”
年轻姑娘显然被刚才百姓嫌弃的额眼神伤到了,说话有些冲:“什么意思,我还能作假骗人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桂香忙解释,“若是过敏或者中毒,需要及时医治,我看姑娘眉眼这般好看,长相定是不差的,若是留下疤痕岂不是要悔恨一辈子。”
一听会永远顶着这样难看的脸,姑娘眼神慌乱。
何桂香继续:“若是不方便,我带你去里头医治,那里没有人,只有我能看到。”
姑娘终是点头同意,只是她那个娘说什么不肯放女儿单独去,非要跟着一起。
何桂香在里头检查伤口的同时,程诺也在研究胭脂。
她搓了一部分在手心,慢慢研磨,又放在鼻尖轻嗅。
等何桂香检查完出来,冲她点头示意,程诺才将结论说出口:“这胭脂不是我家的。”
妇人一听,以为胭脂铺推卸责任,顿时炸了锅:“不是你家的是谁家的,瞧瞧这盒子,上头还有你家‘落雁阁’的名字!”
“盒子确实是我家的,但是里头的膏体粗糙,不管是颜色,还是味道都不对,”程诺说着,将胭脂盒举过头顶,冲人群道,“在场的各位,有没有用过我家‘千日红’的,劳烦站出来,是真是假我说的不算,一试便知。”
千日红火爆,爱美姑娘们几乎人手一罐,但因为数量有限,不少人买到的渠道不一,据说黑市上翻上几倍的价格,也卖得出去。
那些没有在店铺里买的姑娘此时不好意思举手了,谁也不敢确定自己买到的是不是真的。
反倒是在店里购入的女子,骄傲地举起手,“我买过,给我看看。”
“我前两日刚买,我也知道,我来瞧瞧。”
很快,胭脂盒子在女子们之间传阅开。
“味道不对,我买的那罐有淡淡的兰花香味,这罐味道浓郁很多,太冲鼻子。”
“颜色也不对,千日红看着颜色艳丽,实际接触皮肤后色彩很淡,需要少量多次上色才有层次感,这罐一上来就是坨红,涂在脸上跟猴屁股一样,肯定是假的。”
吊梢眼的妇人慌了:“不可能!我、我可是花了双倍的价格买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程诺道:“落雁阁的千日红自售卖之初只有一个价,从没涨价过,你也说花了双倍价,说明根本不是从我们店里卖出去的。”
妇人气恼急了:“不是你们店里卖的,也是从你们店里流传出去的,谁让你们抠搜,每天只卖几十罐,让那些小人有可乘之机,倒买倒卖抬高价格,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故意的,店里卖得便宜,实际上是为了能在黑市上高价售卖,赚更多的钱,为了钱你们昧着良心用次品代替,这才让我女儿烂脸了!”
蒙面纱的姑娘哭得越发伤心,抓着何桂香问:“大夫我是不是毁容了?我是不是没救了?”
何桂香安抚道:“不会,只是简单的过敏,看着吓人,过几日红疹退了就好了。”
姑娘听完,松了口气,偏她娘不依不饶,瞪着何桂香:“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刚看见了,你跟那女的一起来的,你们明显是一伙儿的。”
何桂香面色不佳,本着医者的指责,道:“我是济世堂的坐馆大夫,姓何,婶子若不信,可以去济世堂问问有没有我这号人。”
人群里有原先接过痘种的百姓,喊道:“是小何大夫,我认识,之前在济世堂坐诊,大伙儿接种的痘疹就是她负责的,好些日子没瞧见,我还以为离开济世堂了。”
“我也认识,小何大夫是医学世家出身,她爹是周遭几个村落出名的大夫,心地善良,水灾中救了不少人,是活菩萨啊!”
几个高帽子带下来,吊梢眼妇人再想质疑,也不敢了。
戴面纱的姑娘拉扯她娘的衣摆,小声道:“娘,你到底在哪买的胭脂?若不是落雁阁购入的,别在这儿给人家找麻烦了。”
“你懂什么,看脸不需要花钱吗?给你添置嫁妆不需要用银子吗?你弟弟来年要议亲,女方家张口二十两银子,都是用钱的地方,关家家大业大,赔偿点银子罢了,只要我们不松口,为了店铺名声,他们只能花钱息事宁人。”妇人咬着牙,低声冲闺女耳语。
可惜她想岔了,换做别的店,或许真会为了名声打发点银子草草了事,但美妆行业不一样。
用在脸上的东西除了问题,不划分清楚责任,日后效仿者全找上门,她们是照单全收,还是置之不理。
最好的办法,是从一开始,将落雁阁从整个事情中摘出来,不该她们承担的责任她们不会承担。
程诺冲在场众人扬声道,“诸位,这款胭脂,制膏者为了颜色持久,放了过量的水银和朱砂,长久使用不仅对美貌无益,还会损伤皮肤。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听闻市场上出现不少打着‘千日红’名号的仿制品,不仅价格高昂,用料还低劣,实在令人发指。
今日在此,我特向众人宣布,落雁阁的胭脂水粉已经在加快生产中,大伙儿用不着去外头买贵价的便宜货,至于黑市上售卖的产品,用料不对盒子却真,这一点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内部管理出现疏漏,从今日起,阁内会加快排查进度,趁早找出元凶。”
此话一出,那些不是从阁内购买产品的姑娘们,脸瞬间耷拉下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们手里的胭脂全都不能用了。
这时,她们听到程诺又道:“至于那些买了来历不明胭脂的顾客,本店承诺,三日内可带着胭脂来落雁阁,我们免费帮你们鉴定真伪。”
一听这话,姑娘们失落的脸,再次恢复精神,喊道:“多谢落雁阁,我保证以后只来你们店里买,买不到我就排队等,再也不图省事给自己找麻烦了。”
“我也是,还是店里买的让人心安,总不能花高价买个假货,银子花出去不说,还有烂脸的风险。”
接下来三日时间,落雁阁内人群络绎不绝,接近一半的人是来鉴定真伪的。
趁着机会,程诺挨个询问她们从什么渠道购买的劣质胭脂,最终发现里头大多数人购买渠道是一样的,都是从一名代号叫“今晚打老虎”的男人手中购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