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白泽离开后,洛璃推门而入,室内光线微暗,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丹药未散的味道。
帝玄溟靠坐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死死盯着虚空,仿佛要将那消失的空间裂缝重新瞪出来。
他周身的气息极度不稳,冰寒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暗沉气息在他体内冲突激荡,正是突然出现在他体内的魔气。
听到门响,他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刀,但在触及洛璃身影的瞬间,又软化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压抑的痛苦覆盖。
洛璃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
她没有立刻发问,而是走到床边,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温和的混沌之力,轻轻点在他心口位置。
帝玄溟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抗拒,但混沌之力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缓缓渗入,温和地梳理着他体内因强行爆发神纹和硬抗圣女威压而变得混乱不堪的灵脉,同时,也在悄然探查那盘踞在他本源深处的“魔气”。
“别动。”洛璃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本源受了震荡,经脉多处撕裂,那股魔气,在你强行催动力量时,侵蚀得更深了。”
帝玄溟抿紧苍白的唇,任由那带着暖意的力量在体内游走,紧绷的神经在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中微微松懈,但眼底的阴霾却丝毫未减。
片刻后,洛璃收回手,指尖的火焰熄灭。
她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目光直视帝玄溟,那双总是冷静从容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他的狼狈与痛苦,以及一丝被隐瞒的愠怒。
“阿溟,”洛璃的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千钧重量,“现在,告诉我真相。无尽荒漠里,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帝玄溟避开她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我找到了一些关于父亲和母亲过去的线索碎片,指向荒漠深处的一个遗迹……”
“然后呢?”洛璃追问,语气不容敷衍,“仅仅是线索?那你体内的魔气从何而来?为何你当时只字不提?若非今日你对宿清玥出手的力量中有大量魔气,你还要瞒我多久?”
她的声音并不高亢,但每一个字都敲在帝玄溟的心上。
他猛地抬头,对上洛璃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指责,只有担忧和困惑。
“我……”帝玄溟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混乱的思绪勉强凝聚。
“我并非有意瞒你,阿璃。只是那地方太过诡异,发生的事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更怕……”
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更怕牵连你,牵连不离城。”
洛璃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她的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有压力。
帝玄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驱散某种梦魇般的记忆,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
“那遗迹根本不是什么大荒遗留的废墟。它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囚笼。我循着线索深入,触动了某个禁制,被卷入了一片被彻底污染的空间。那里充斥着极为强大的魔气,它在吞噬一切生机,扭曲空间,甚至能侵蚀灵魂。”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像是被魔气污染扭曲的魔兽和人的残骸,还有一些挣扎着想要逃离,却最终被同化吞噬的神魂碎片。那感觉无比绝望。我拼尽全力才撕开一道缝隙逃出来,但那种污秽的力量,还是像跗骨之蛆,趁着我力量耗尽的心神失守的瞬间,侵入了我的本源。”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阴冷贪婪,想要将他同化的力量。
“我本想立刻告诉你,阿璃。但离开遗迹后,我尝试过无数次,用尽所有方法,都无法将它彻底驱除,只能暂时压制。它就像一颗不定时的毒瘤,随时可能爆发。我怕你知道后,会不顾一切地帮我,反而引火烧身。”
他看向洛璃,眼中充满了痛苦和自责:“尤其是当我感应到母亲残魂的气息就在附近时,宿家他们对魔气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视若洪水猛兽,必欲除之而后快。我身负魔气,却是母亲的孩子,这只会让宿清玥更加认定我是个亵渎血脉、居心叵测的孽障!我怕连累的母亲最后这缕残魂都保不住!”
洛璃看着他,眼里带着担忧,魔气侵蚀太深,几乎将他同化,也改变了他的情绪,必须尽快将魔气拔除。
他的隐瞒,不是因为不信任洛璃,恰恰是因为太在乎,太害怕失去,害怕连累。
洛璃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言,有些愤怒于他的隐瞒,又心疼于他的痛苦和独自承受的压力。
她眸色一动。
如此强大的魔气,会不会是魔神碎片?
那位前辈说魔神碎片共有九片,加上她手里的,和被魔神殿带走的,应该还有四片。
那处遗迹里,会不会有其中一片?
“所以,那处遗迹的位置,你还记得?”洛璃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眼神更加凝重。
帝玄溟沉重地点点头:“记得。它在无尽荒漠最核心的深处,位置非常隐蔽诡异,入口和出口似乎都在不断漂移。我能逃出来,很大程度是侥幸。”
洛璃眯眸,魔气被谢前辈封印,魔神传承碎片无法出现,但并不代表它消失了。
如果那真的是魔神碎片,那必须把它拿到手,一年时间,如果能将四块碎片都找到,或许就能让阎野成为新的魔神的时间延后不少,他们也能有更充足的准备。
思及此,洛璃看向帝玄溟,“阿溟,你碰到的很可能是魔神传承的碎片。”
帝玄溟却蹙眉道:“我见过魔神传承的碎片,虽然气息的确相似,但我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
“去看看就知道了,”洛璃按了按帝玄溟的手,“你的灵脉被魔气侵蚀的严重,哪怕用圣君丹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完全逼出来,这段时间你就留在不离城。”
帝玄溟神色有些不赞同道:“无尽荒漠你要自己去?”
洛璃无奈:“当然不是,师父前几天冲击圣君没有成功,过一段时间还会闭关,不离城我会让星沂留守,白泽和玄夜随我一起去无尽荒漠,我们三个圣君,还有混沌玉和诸神塔,不会吃亏的。”
帝玄溟还欲反驳,喉间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撑着的精神因方才的倾诉彻底松懈,眼前骤然泛起黑雾。
洛璃扶住他,眼含担忧,先前这魔气盘踞在灵脉内没有露馅,如今侵蚀的太深了,她得先用混沌之力将魔气拔除一些,再让他服用丹药。
帝玄溟喉间翻滚的腥甜和骤然涣散的眼神,无不昭示着魔气侵蚀已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
那阴冷污秽的力量,正如同贪婪的藤蔓,疯狂汲取着他强行爆发后虚弱的本源,试图彻底扎根,将他同化为黑暗的一部分。
“阿溟!凝神!”洛璃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试图唤回他即将被魔气吞没的意识。
同时,她动作快如闪电,双手瞬间结印,纯净的混沌之力自她掌心喷薄而出,不再是探查时的温和,而是带着焚尽邪祟的力量,化作两道凝练的光柱,狠狠印在帝玄溟的前胸与后背。
“呃啊!”
混沌之力入体的刹那,帝玄溟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那侵入他本源的魔气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发出“嗤嗤”的尖叫,狂暴地翻腾抵抗。
混沌之力与至阴魔气在他体内展开了一场无声却惨烈的拉锯战,每一次碰撞都如同在他脆弱的灵脉上刮骨剜肉。
他体表浮现出诡异的暗紫色纹路,与那冰蓝色的神纹相互纠缠对抗,皮肤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景象骇人。
洛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锐利无比。
她操控着混沌之力,避开帝玄溟最重要的心脉和神识,一寸寸地灼烧驱逐那些盘踞在灵脉节点和血肉深处的魔气。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魔气的本质,阴冷、贪婪、带着一种强大而纯粹的毁灭意志,远比寻常魔气更加顽固和强大。
这让她心中的猜测愈发清晰:魔神碎片!
只有那种等级的存在逸散或主动散播的力量,才可能具备如此可怕的侵蚀性。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对抗中缓慢流逝。
帝玄溟的意识在剧痛与混沌之力的抚慰下,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时而被黑暗的浪潮淹没,时而又被洛璃的力量强行拉回。
他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强行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配合着洛璃的引导,艰难地调动体内残存的冰魄之力,试图将那些被混沌之力逼得溃散的魔气残余冻结驱离。
不知过了多久,帝玄溟体表的暗紫纹路终于开始消退,皮肤下那令人心悸的蠕动也渐渐平息。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散发着腥臭与冰寒气息的暗紫色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