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边一琢磨出其中的意思，白泽出手在石像额头、胸口、后背几处点下，朴实的石像立刻摇晃起来，表面龟裂痕迹无数，从里面射出金光来，石像表面随着震动碎裂掉落，露出里面包裹着的身体。
那身体外披刚毛，骨骼宽大，肌肉壮实，虽小小一只，长得却一点都不单薄，反而有一种很是成都感觉。
它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又晃了晃脑袋和身子，将毛发里的碎石和尘土全部甩飞出去。
当察觉到身边有白泽的气息时，小兽浑身一僵，都没回头，直接窜出去了。
边一看那小兽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般，都傻了。
石像怎么看都有一米八高，三米宽，怎么里面蹦出个这么个小东西。
小东西不讲武德，正脸都没给他们露，直接就跑了。
她也不敢多犹豫，提着长戈就追了上去。
白泽还悠哉的说：“穷奇凶猛，喜恶厌善，历代方相氏想要收服它，都得费一番功夫。你别看这是只没成年的穷奇，但脾气能力都跟大穷奇别无二致，你想要让它做你的鬼使，最起码得折腾几天，慢慢磨……嗯？”
边一一瘸一拐的回来，走到白泽身边，指着抱着她小腿蹭的小穷奇疑惑道：“这就你说的麻烦？折腾？好几天？”
白泽：“……”
卧槽，忘记边一这家伙就不是什么善人！
小穷奇仰着头，摇晃着尾巴，一脸谄媚的望着边一。
边一弯下腰，两指掐住小穷奇的脸颊，用力往中间一挤，穷奇毛茸茸的脸就被挤成一团，明明应该十分难受的举动，但看它摇的更加起劲的尾巴，显然它超爱。
白泽不敢相信，十二鬼使里最难搞定的穷奇，就这么……收服了？
边一将过于粘人的小穷奇踢到一边，见它又哈巴哈巴跑过来，献媚的狂蹭自己的小腿，头一次不信任的看向白泽。
曲文采爱吹牛，可说的事情却没有一件事错的。
但这件事情上，错的也太离谱了。
跟在白泽身边的白衣术士靠过来几步，小穷奇立刻凶恶厌恶的看向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口水从缝里的牙齿上滴落下来，那眼神，显然想生吞了这人。
边一见过这人，在找到小穷奇的那座城市里，当时他院子里的白骨堆的都快要比围墙还高，可他身上却没有任何孽力存在。
那时候她就觉得奇怪，如今看来，那些白骨，怕是什么恶人才会如此。
“有它在，人心善恶倒是很好分辨。”
边一弯腰把小穷奇抱起来，摸着它的头说。
小穷奇不敢置信的仰头看着边一，愣了片刻后越发兴奋！
仿佛不敢相信边一居然肯抱它，肯亲近它，这不就是得到天下最恶人的认可了嘛！
开心！！！
秦茹面色却难看的很。
秦茹：“边一心性纯良，哪里是大恶人，这穷奇铁定是个眼瞎鼻塞的，这都能认错，呸。”
裴美人连连点头。
暮少春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穷奇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收服，边一很是开心。
穷奇食蛊，那邪神自五毒之心中生出，与蛊又有何不同。
边一心情愉悦，对待小兽烦死人的粘人劲儿也疼惜了几分。
这孩子，被封印了那么多年，性子确实会活泼一些。
虫虫两天后回来的，它赶了一夜的路，回来时，身上沾满了夜露，虫虫甩干身子，变成小不点窝进边一怀中，委屈的吱吱叫，诉说这几天路上遇见的坎坷。
那邪神果然有所察觉，一路上试图抢回萧侯爷一家，幸好虫虫和小黑小红身上有边一的术法维护，才躲过一次次偷袭。
随着远离帝都，邪神的控制也逐渐削弱，到达边军属地的时候，镇守城门的压门兽直接挡回邪神的追击，护住了进城的萧侯爷。
虫虫说，萧侯爷看到城墙射出的白光是，感动的扑在地上嗷嗷哭。
边一若有所思的看向白泽，压门兽就是白泽的化身，守护之力十分强悍，能挡住邪神分神。
但是一路走来，边一也见过不少压门兽，可没有哪一只压门兽能有虫虫口中描述的那般力量。
白泽在边军属地的压门兽上，还是留了后手的。
边军是大威最为强悍的军队，一直掌握在历任统帅手中。
她曾听边城郡守伯伯说过，大威和边军互相制衡，以稳国本。
大威边军的统领，有白泽守护神兽选定，与大禹方相氏大殿掌事选定十分相似。
被选出的统领对大威忠心耿耿，若是皇权祸国殃民，也有举兵推翻，再择明主的职责。
可是自从白泽失踪，大威边军原本的统领几次遇害，虽然勉强撑到最后，将兵权交给自己的儿子萧侯爷，可还是难逃被邪神吞噬的结果。
萧侯爷骁勇善战，公主下嫁，才能与皇权抗衡，换得边境和平数十年。
可惜，萧侯爷被逼交出兵权后，被软禁在帝都，边军交给新的统领，彻底沦为皇权爪牙。
十年前边城之难，便是在这之后发生的惨事。
术士参军，也是大威皇权打破的规矩。
如今萧侯爷回到边军，必定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小黑小红奉她命令留在萧侯爷身边，保护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必要时，也要助他夺回兵权。
小黑小红的本事，在边城时搅得城中人仰马翻，还不惧怕术法，大威术士多驱鬼之术，根本奈何不了小黑小红。
跟在边一身边这么长时间，它俩的本性压制得也够久了，这次跑去边军属地，又要帮着萧侯爷夺权，不知道得撒欢成什么样子。
边一揉着虫虫脑袋。
这也是她留下小黑小红，而不是虫虫的原因。
别看虫虫长得大，但是论攻击力，还真没有小黑小红杀伤力强。
穷奇已收，白泽也找到了，边一起身，看向山下被黑气笼罩的帝都，淡淡说道：“我们今日进城。”
还留在帝都内的人，生机禁绝，那邪神饿的发疯，已经开始吃城里的人了。
大威边军已乱，边一再无后顾之忧，此时终于可以放下所有担忧，会一会那只邪神。
此时大威边军属地。
大帐中。
“一只眼睛、两只眼睛……十六只眼睛。黑子，才挖了八个人的眼球，今天收获真菜。”
小红支着下巴，扒拉着镶嵌在车棚上刚得到的新眼睛，桑心的说。
这些眼珠子刚挖出来，还带着新鲜的血气，镶嵌在车棚上，这些眼珠子还残留着意识，眼中露出恐惧，有些还会流泪，十分有趣。
不像那些挖出来许久的，都失去了灵气，眼睛干巴巴、不呆呆，一戳一个不吱声，一点都不好玩。
小黑冷冷道：“谁叫边军里的叛徒这么少，但凡多点，咱们也能镶满一车，全是眼珠子！那得多威风。”
刚进来的萧侯爷听到这话，狠狠打了个寒颤。
边军叛徒少本就是喜事，怎么道它们嘴里却那般可惜。
果然精怪不能与人共情，它们一点都不关心局势，只想挖人眼珠子。
“萧侯爷来了？萧侯爷今天要挖谁的眼珠子？那个叫刘啥啥的统帅，要不要挖掉？”
小黑小红叽叽喳喳的扑过来，车轮子狠狠碾过萧侯爷的脚面，疼的年过半百的老侯爷龇牙咧嘴，额头冒汗。
他扶着车头，抽了好几口凉气，才缓过劲来，说：“先不急，他手里还有不少亲兵，此时不能与他发生冲突，否则边军必折损不少，我们要兵不血刃，把伤害减到最低，才行。”
小黑小红默默听着，没太听懂，但是兵不血刃，它们懂。
萧侯爷进来就是看看这俩精怪有没有乖乖听话，见它们在君账里待的好好的，也安了心，视线扫过它们身上疙疙瘩瘩的凸起，那些凸起都是已经被同化的人的眼睛，这让萧侯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管看几次，他心里都难以度过这一关。
也万分清醒，小黑小红时他们这边的，否则他一家老小的眼珠子，都不够他们挖的。
宁野宁野，喜爱人眼，见者无瞳，唤名方休。
萧侯爷叹息，宁野之乱，诚不欺我，现在边军不就因为一对宁野，乱成一锅粥了嘛。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边军军营点起了高高的火台，照亮无月无星漆黑的夜晚，以防有敌军偷营，也防止有奸细混入其中，盗取军情。
统领大帐内，灯火通明，十数将领齐聚在这里，激烈讨论萧侯爷到来后的变故。
“那帮狗杂种，老子用了十年，带钱带物，嘘寒问暖，居然抵不过一个萧老登一句话。十年啊，老子的心血全都喂了狗！”
络腮胡大汉气的跳脚，拍胸脯，恨不得提刀跟那些吃人兽不软，拿钱手不短的边军们拼命。
为首一人摁住了他，刘统帅表情沉沉，说道：“边军虽然听命皇权，但自古以来，都是隶属于白泽麾下，统帅也是白泽亲自挑选。萧侯爷的父亲，正是白泽最后钦点的统帅，白泽失踪后，子承父业，边军也认，他们听萧侯爷的，一点都不奇怪。但也因此更加证明，陛下对边军的戒心，对萧府的戒备，都是对的。”
另一将领急问：“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夺了兵权？”
刘统帅：“倒也不至于怕他，虽然边军不听我等号令，但十年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培养出来的亲兵也有五万与人，分插在边军各营，姓萧的不敢乱动，也正是因为这个，一旦军中哗变，就算他得了兵权，也只能得到一群残兵，这是他老子的心血，他可舍不得。”
众将领听闻，纷纷夸赞刘统帅好计谋，未雨绸缪，早早布下这样的阳谋。
萧家善兵，惜兵，断不会接受两败俱伤的结局。
“更何况。”刘统帅胸有成竹的看向屋子里唯一的术士，笑着说：“我们还有闵术师在此坐镇，军中数千人的术师，就算萧侯爷和边军万万人，术师大人挥挥百鬼幡，也不过是一群饵料而已，不足为惧。”
闵术师扬了扬头，很是享受这般追捧。
众人纷纷点头，虽然有人露出疑问，但也没胆子问出来。
萧侯爷一家人进入边军属地后，就有术师下咒取他们的性命，可是他们一家人现在活的好好的，去夺命的术师却一个个都有去无回。
这事众人皆知，但却没胆子得罪术师开口询问。
闵术师不说，自然就有他自己的安排，他们再疑惑，再担心，也不敢开口质疑。
刘统帅这般肯定闵术师的能力，他们这些属下，更不敢开口询问了。
大家心里猜测，萧侯爷背后，肯定也有高人在。
高人宁野，小黑小红躲在帐篷外，正大光明的偷听，就算有巡逻队走来，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帐篷外，也不会怀疑这是个奸细在偷听，顶多疑惑怎么有辆车在，检查一番没有认躲藏也就走了。
进城数日，军中数千名术士，竟然无一人察觉到这里藏着两个精怪，宁野之能，可见一斑。
它们将眼珠子收入体内，表面车身陈旧却干净，无人察觉到异样。
待到里面的密谋结束，那个叫闵术师走出来时，小黑小红收敛气息，闭上双目，不让一点情绪外漏。
这种术士，对妖精鬼怪的气息格外敏感，情绪波动也捕捉的厉害，但是有边一给它们的能力，躲避这种实力的术士简直易如反掌。
就是想要解决掉这些术士，凭它们的能力，还不能悄无声息的杀掉。
当真可惜。
不过……
小黑小红看着熄了灯的统帅大帐，嘿嘿笑起来。
趁着四下无人，它们偷偷潜入大帐中，一阵强光过后，它们又悄悄退出大帐，临走的时候，还用树枝小心翼翼的抹去车轮痕迹，保证无人能看出来。
第二天一早，统帅大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士兵们急匆匆的进去，又面色惨白的跑出来，直奔军医大帐。
军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很快，刘统帅没了一双眼睛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军营。
士兵们人心惶惶，前些时日开始，就经常有人失踪，找到的时候已经没了两个眼睛。
有老人说，是井里的恶鬼夺人眼球吃，这猜测还没有扩散，就被赶来的术师们厉声呵斥，镇压下来。
术师说井中无鬼，不可传谣扰乱人心，可是随着失踪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惨死无珠，传言还是迅速在军营中扩散起来。
术师们原本并不太在意，边境多征战，冤魂无数，惨死的恶鬼也是数不胜数，他们本就喜欢这样的环境，能够修炼百鬼幡，士兵们的传言恐吓一番，打压一番，晾他们也不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且死那个把人，虽然都是刘统帅的亲兵，他们也曾怀疑过时萧侯爷那边的人下的手，可是他们进城时，他们就有暗暗查看，根本没有任何精怪跟随，此事八成是外面不知道哪儿来的精怪觅食，搞出来的动静。
可今早，刘统帅的眼睛也被挖走了，这可就不是小事了。
术士们纷纷赶来，在周围仔细排查，可根本察觉不到任何一点精怪留下的痕迹。
大帐里干净的，仿佛是刘统帅自己挖的眼睛。
“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好挖人眼，却抓不到，要你们何用！”
闵术师气的恨不得揍人。
刘统帅是他们跟边军抗衡最重要的人，他此时折损，边军恐怕再难压制，姓萧的也不可能错过这样的时机。
可是，统帅大帐外他都有派术士看守，怎么还会被精怪得手？
这到底是什么精怪！！
好挖人眼，他听都没听过。
若是白泽那个世代的术士，单凭挖眼睛这点，就能猜到是宁野做乱，可是现在这批术士信奉邪神，不会碰与白泽相关的一切术法与知识，自然无从得知白泽图里记载的万千妖怪。
宁野强悍，但也非常好制服，只需要喊出它真正的名字“宁野”，便可以逼退它。
可惜，它只有这一个弱点，若是喊不出来它的名字，它可谓是无敌的存在。
当年边一收服它看似是用蛮力，但其实她本来就是小黑小红的主人，小黑小红天然就会听命于它，否则换一个宁野，边一在不知道它是何物时，也很难将其降服。
听闻消息跑来的将领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刘统帅，吓得汗流浃背。“这可怎么办？到底是什么东西下的手，怎么会没有人发现。”
另一个将领也是脸色惨白：“消息是谁传出去的？怎么会这么快，连我都听到消息，证明整个军营全都知道这件事了，根本压不下来了。”
闵术师也咬牙切齿道：“此时肯定是边军中人传播出去的，想要扰乱我方军心。”
他看向床榻上的刘统帅，他双眼已经被军医包起来，可是被挖掉眼球的两个血窟窿还是将白布浸透出两个血色来，看起来十分恐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给他安排了那么多术师都能让精怪得手，平时他就没一点防身之力？
当年数百名术师联手，都没有把萧老侯爷杀掉，硬生生让他挺到退位之年。
这位倒好，一晚上，就让人家得了手。
真是辜负了陛下和邪神对他寄予厚望。
闵术师百鬼幡一甩，竟然是将刘统帅的魂魄生生拉了出来。
旁人看不到魂魄，只看到刘统帅浑身抽搐，比起刚才死气沉沉趴在床上，显得有精气多了。
刘统帅的魂魄也是没了双眼，魂魄表情惊恐，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眼眶，无声哀嚎，十分没出息。
刘统帅心中一惊，没想到那精怪居然能影响到魂魄，他还想着身体受损，可用魂魄之眼代替肉眼，让刘统帅短暂复命。
虽然此方法极为耗损寿命，但是能挺到朝廷派来支援，一举拿下萧侯爷一家也是好的。
可是帝都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刘统帅居然被弄残了。
如今连唯一弥补的方法都没得用了，闵术师后背终于冒出汗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精怪不是萧侯爷那边的，否则有这只精怪在，他们这些术师，全都得成为摆设。
眼睛乃是精魂之窗，这精怪挖人眼睛能影响到魂魄，意味着一旦术师失去了双眼，魂魄必会残疾，残破的魂灵是压制不住百鬼幡里炼化的恶鬼的，必会遭到反噬。
到时候不需要别人出手，术士自己就会被百鬼幡吞噬，魂飞魄散。
刘统帅彻底废了，他也没有皇族血统，连投喂给邪神的价值都没有。
闵术师不愿在这里停留，待着侍从匆匆离开。
他要回去好好想想办法，绝不能让萧侯爷那边得手。
此时，边军大帐里。
萧侯爷听到属下传来的消息，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刘统帅废了，他手下那些将领群龙无首，亲军实力必定锐减，若是加以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兵不血刃的夺回全部兵权并非难事。
可是那些术士也绝非可忽视的存在，边一派给他的，只有一个车精，难说是否能对抗这么多术师。
那些术师在边军里生活这么多年，也难保不会对边军下过什么邪咒。
他让小黑小红不要轻举妄动，就是因为边军此时的内部情况十分复杂，稍有不慎，就算夺回兵权，边军也将损失惨重，与边一配合夺下大威也势必会受到影响。
他们只有这一次反抗的机会，一旦失败，不只他萧家和边军数十万人，就连整个大威都将万劫不复。
可如今，小黑小红挖了刘统帅的眼睛，将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彻底打乱，逼着他做出选择。
萧侯爷拍桌而起，厉声道：“时机难得，不可错过，立刻点兵随我去统帅大帐。”
属下们面面相视，高兴不易，高亮的喊了一声“是”。
他们各个摩拳擦掌，等这一刻等了许多年，今日终于可以一雪前耻，夺回边军自由和尊严了！
小黑小红躲在后面，看到萧侯爷带兵离开，就知道自己这把东风吹成功了，欢喜的不得了。
萧侯爷有顾忌，它们可没有。
下一步，就是它们开荤啦。
小红兴奋的说：“吃眼睛，吃眼睛，今天可以吃数千颗眼睛了吧，你这次可不能再拦着我。”
小黑点头，默认了。
对，能敞开肚皮吃了，吃得越多越好。
吸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