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改委。
广州那边叫发改委,而在全国大部分地区,这个单位还都叫计委。
后来为了跟另一个计委区分开来,又惯性的称之为计经委。
发改委也好、计经委也罢,在当下都是绝对的实权部门。
很多经济策略都出自此。
别说程嘉敏他们,就算一棉厂的厂长在,都没办法拒绝发改委的条子。
还得赔笑脸。
让发改委批条子拿布料不可怕。
可怕的是直接把程嘉敏手里的近百万码布料全都拿走了。
领导本人,也不能这么胡来吧?
沈穗是这件事的直接受害者,她要买的布料没了。
另一个受害者,那就是程嘉敏了。
货被提走了,可货款呢?
她怎么跟财务科交代?
财务科可不管你那些货是谁拿了哪个单位的条子提走的,你得把钱给我要回来啊。
不是一万码,那可是将近一百万码布料啊。
“程嘉敏都气病了,脸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我看着都可怜。”何锦秋头一次见程嘉敏这样憔悴。
要知道程嘉敏可是领导的亲戚。
可她的亲戚,也越不过发改委啊。
“对不起啊沈穗,要是我早点谈成就……”
沈穗立马打断何锦秋的话,“不关你的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种事拦不住的。人家不讲道理,你信不信就算谈成了这笔买卖,但凡人不乐意,货到了晏城都能被追回去。”
这跟何锦秋拉长战线没有关系。
纯粹是遇到了“大神”。
就是不知道,这么大手笔的人,是拿了哪位领导的鸡毛令箭。
沈穗又细细打听了几句。
但何锦秋也不知情,程嘉敏那边很狼狈,也问不出具体的消息。
何锦秋:“你当初不就是通过发改委的关系联系到我的吗?要不你问问看,看能不能再从这里面拨出一点来,不然你明年的生产咋整啊。”
虽然沈穗不怪她,可何锦秋还是觉得自己托大了。
早早的定下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现在布料拿不到,肯定会耽误生产。
到时候……
她怕是自己的自作聪明搞砸了沈穗的买卖。
何锦秋的建议很好,但沈穗知道,哪怕是找到计委请朱秘书帮忙打听,也没用。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广州是改开的窗口,地位非同一般。
而晏城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地级市,朱秘书能帮自己要一棉厂的联系方式,但沾惹到这些领导子弟亲友的事,她不会插手的。
没道理为自己得罪大领导。
是的,沈穗虽然不知道拿走货的人什么身份,但这人背后肯定大有能量。
不然哪来的胆量拿走价值几百万的布料呢。
这么一个大有来头的人。
没道理把朱秘书牵扯进来。
沈穗昨天就想了这事,“锦秋,一棉厂那边真的没货了吗?”
“往年都会剩余一些,但你知道的,孙厂长他们弄了个制衣厂……”
那些多余的牛仔布料,都低价去了制衣厂。
沈穗当即明白了——
那就是有货,只不过这货,不能给她。
“之前跟你来晏城的孙中垒和梁敏,他们现在在制衣厂还是一棉厂吗?”
“梁敏前阵子刚来了销售科,现在在老叶的办公室学习,孙中垒在制衣厂,是生产部的副经理。”
皇亲国戚就是好,孙厂长的外甥女和侄子,随随便便就当了小领导。
梁敏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学徒,但销售科那边谁敢给她脸色看呢?
程嘉敏之前还想争一把科长,现在心气也没了。
她这个外面领导的亲戚,到底不如现管的外甥女面子大。
将来接老叶班的,是敏不假,但那人是梁敏,不是她程嘉敏。
之前跟何锦秋争得脸红脖子粗,现在好了,一场空。
何锦秋说完也有了猜测,“你想走他们的路子?我估计够呛,孙中垒一心想要弄出点名堂来,听说前阵子还立了军令状,怕是不会匀给你布料。”
“我知道,给我布料那岂不是资敌?”既然立了军令状,那肯定是没指望的。
沈穗苦中作乐,打趣了一句。
她笑着问道:“这两人现在关系如何,我记得他们有些不对付吧?”
那会儿何锦秋带着俩人来的时候,沈穗请他们吃过饭嘛。
饭桌上有察觉到两人之间关系微妙。
“可不是嘛,其实梁敏挺想去制衣厂的,但老孙说车间辛苦,她一个姑娘家就别遭这些罪了,就让孙中垒去了。他才去了多久就当了生产部的副经理,梁敏肯定气不过嘛。毕竟老叶退休还得些年头,他不退,梁敏肯定当不了销售科的科长。”
又不是不能吃苦,可舅舅(孙厂长)不给机会,如今远远落后于孙中垒,梁敏肯定不甘心嘛。
何锦秋跟两人接触过。
大概还算了解。
“你说孙中垒立了军令状是吧?”沈穗掩下那点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那要是能给孙中垒使绊子,让他完不成这个军令状出了糗,你说梁敏会不会帮我一把?”
沈穗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广州去。
但等她过去,至少得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时不我待。
她电话里跟何锦秋商量。
何锦秋还有点没弄明白,“可孙中垒肯定能完成目标啊,军令状就是个摆设,是老孙提拔这个侄子的借口。”
孙中垒毕竟没什么资历,即便是孙厂长有心提拔,那也得师出有名。
制衣厂是他的自留地,但这块自留地里太过皇亲国戚。
提拔这个,那个就不太高兴。
所以必须师出有名——
孙中垒立下军令状。
孙中垒完成军令状。
嗯,中垒做的不错,升一升。
这就是个形式。
还能怎么使绊子,才能让他完不成?
何锦秋想了想,制衣厂的生产车间如今开足马力,别说孙中垒,其他人也不会让车间出问题。
那就……
“你想从梁敏那里……”何锦秋忽的顿了下,她连忙放下电话,拿起“小店休息”的牌子挂在门外,暂时关上店门。
也将那毛毛秋雨关在店门外。
重新拿起电话,何锦秋还有些激动。
“你想从梁敏那里下手,让她把布料卖给你?但梁敏不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