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慕成再一次超出了陈映晚的预料。
“你能往军营里送信?”
宿慕成顿了顿,才道:“军营倒是送不进去,我只是在边疆小镇有朋友,行军的人也不是一年十二月都在外漂泊,总会进城休整的。”
“等遇到陆家二爷时,可以把信送给他。”
陈映晚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倒也不必那么麻烦。这种事嘛……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看天意吧。”
宿慕成却盯着她不说话了。
“……怎么了?”
陈映晚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怎么,我只是有些惊讶,你看起来并不是会听天由命的人。”宿慕成笑着摇头。
“在我看来,只要有一丝可能,你都会拼命争取,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人的事。”
“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往后你什么时候需要,可以随时找我——放心,信件不会经过我父亲之手。”
陈映晚再次扬起笑容:“嗯,我当然相信你。”
很快,今年的第二批辣椒收获下来。
陈映晚按照惯例留种,比去年多留了一倍。
她已经做好被宿家拿走一半甚至一多半种子的准备,结果收完辣椒的第二天,宿慕成告诉她不用拿种子了。
“我同父亲商量过,今年的种子依旧是你们自己留着。”
虽然是好事,陈映晚也不免担心起对方:“这不是宿三爷的意思吧?”
“的确不是,不过父亲偶尔还是会考虑我的意见。现在不必和你抢生意,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可以很好,不是吗?”
“而且我说过,只要我还能掌控局面,就绝不会对你们发难。”
“无论是佑景,还是酒楼、辣椒生意,皆如此。”
这下陈映晚是真的有些感动了。
没想到宿慕成真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或许有一天宿三爷还是会勒令宿慕成对她们下手。
但至少此时此刻,陈映晚还能够保有陈家的酒楼,保住赖以营生的辣椒种子。
至少此时此刻,她和宿慕成还是朋友。
临近早冬,陈映晚又进行了新一轮的食谱更迭,又加入了更多新鲜的和辣椒有关的菜肴。
接下来的一个冬日,陈记酒楼的生意蒸蒸日上。
在一家人围炉煮火锅的时候,柳翠云兴致勃勃地提出想再开一家分店。
“慕成,这几个月的账你也看过了,咱们现在的盈利完全能再开一家,不、两家分店了!对不对?”
柳翠云迫切地想得到宿慕成的支持。
宿慕成笑着点头:“的确如此,这些天酒楼从早到晚都是满客,甚至要提前好几天定位置。如果不开分店,或许能扩张一下店面——不如把隔壁店面也买下吧。”
佑景也满眼亮晶晶地望向娘亲。
“娘,咱们能开第二家酒楼了吗?不如去刘氏茶馆旁边吧?俊山就在那儿说书。”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陈映晚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再想想吧。”
陈月宜看出陈映晚似有心事,问道:“晚姐儿在担心什么?”
“如果是银子的问题,就算赔了,我们如今的盈利也完全可以覆盖。”
“若是能成,盈利可是能翻一番的。”
“我知道、我知道……”陈映晚按了按额角。
她当然知道这些,可她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仿佛忘记了什么似的。
这种不安定的感觉让她不敢贸然尝试,只能先随口应付家人。
“好吧……晚姐儿有自己的打算,没关系,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
柳翠云比谁都想做出一番成就。
她和四叔公和离,又带着月宜加进陈映晚的户口里,虽然她知道自己做得很对,但难免会被人背地里嚼舌头。
她想在曾经的街坊邻居面前狠狠争一口气,让大家知道她离了四叔公,一个人也能过好日子。
有这股气撑着,她干起活来浑身都是劲儿。
但这件事陈映晚决定了,她便不会再多问。毕竟这个家是陈映晚做主,她顶多找机会劝两句。
该怎么做,还是要听陈映晚的。
见家人情绪都有些低落,陈映晚叹气:“我也不是不想开,只是谁也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万一来年辣椒生意不好呢?”
“怎么会不好?”柳翠云连忙道,“这群人都被咱们的辣椒养刁了胃口,几天不吃这口辣就想得不得了,只要辣椒能种出来,咱们的生意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陈映晚道:“说的就是万一种不出来呢?”
“……”
话音刚落,陈映晚突然记起来了什么事。
对啊,如果辣椒种不好呢……
不下雨还好,柳湾村靠着小溪,可以引水浇灌辣椒田。
可万一……连着几个月下雨呢?
陈映晚想起来了,上辈子就是明年夏季,怀州和丰州一带早早地开始下雨。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一个庄稼长势喜人的夏天。
结果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百姓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那场雨淅淅沥沥一直下了一个月,把庄稼淹死了大半,而前几年修缮的水坝也不知为何崩塌,上游河水喷涌而下,将附近的几个村镇淹了个干干净净,许多农户即使爬上了屋顶也没能幸免于难。
而死亡只是这场洪水的开始,更可怕的事瘟疫。
家禽和人的尸体在水里泡久了,毒气滋生,顺着河水飘到了下游。
于是病情蔓延,周围得瘟疫的人越来越多。
又因为洪水爆发,许多人无家可归,只能另寻活路。
瘟疫便又跟着这些人到处扩散。
而陈映晚所在的这个镇子也没能幸免于难。
那时候陈映晚和承慎还住在柳湾村,只听说灾民涌入的镇上已经瘟疫肆虐,她和承慎没敢出门。
但几天之后,村里也陆陆续续有人得了瘟疫。
承慎本就体弱,很快也得了瘟疫。
陈映晚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承慎整整一个月,承慎才堪堪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
那样可怕的经历,陈映晚再也不想感受了。
重生之后,很多事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改变。
可……谁能说准明年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连下一个月的雨呢?